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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失去的历史和思想世界——著名历史学家李学勤先生专访(20050422)


    李学勤,清华大学教授、思想文化研究所所长、国际汉学研究所所长、人文学院学术委员会主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委员;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前所长;中国社会科学院甲骨文商史研究中心主任、古代文明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科技大学科技史与科技考古系学术委员会主任;中国先秦史学会理事长;“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专家组组长;国际欧亚科学院院士;美国东方学会荣誉会员。主要著作有《殷代地理简论》、《东周与秦代文明》、《新出青铜器研究》、《比较考古随笔》、《周易经传朔源》、《简帛佚籍与学术史》、《走出疑古时代》、《古文献丛论》、《夏商周年代学札记》、《长江文化史》、《国际汉学著作提要》、《四海寻珍》等。
    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第一次见到听闻以久的著名的历史学家、清华大学思想文化研究所所长李学勤先生时,我们相当惊讶。李先生个子不高,很和善,精力充沛,说话快,走路也快,完全不像一个已经67岁的著名学者。李先生很忙,见面后,我们的话题很快就转向了他最近的研究。
    追寻古老中国失去的历史
    “中华文明是世界唯一一个持久不断的文明,在世界上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但有关五千年文明的说法,国际上还存在一些争议,其中原因,一是由于现在文献资料不够丰富,二是由于我们没有对历史进行‘量化’。就拿在中国历史上有着重大影响的‘武王伐讨’来说吧,国际上就有44种说法,跨度达112年,但几乎所有这些提法都缺乏最确切的依据。揭开历史的真实面目,要求历史学的一场革命,这场革命就是--夏商周断代工程。”
    李学勤先生谈到他最近的研究时,满怀深情的对我们说起了这样的话。 是啊,作为中国人,我们从小就知道,中国五千年不断的文明,辉煌而又久远。在时间长河里,在文化走廊中,在历史厚遗处久久熏陶的中华民族给世界带来了多少神秘和惊喜。但遗憾的是,现存文献所能考证的中国古代的确切记年仅仅发端于公元前841年,而在此之前,人们所得到的只是一些模糊的印象。不谈远古的炎帝、黄帝,只讲夏、商、西周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能考证其确切的记年。怎样揭开五千年的文明史,这是一个一直困扰我们的难题。而正是因为这一点,别的国家、国外的一些学者,往往难以或者说不愿意承认中华5000年文明史。
    有鉴于此,国务院于1996年启动了“夏商周断代工程”,作为国家九五重点科技攻关项目,旨在把中国远古历史上没有确切编年的时期予以编年。而李学勤先生就是此项工程的四位首席科学家之一兼专家组组长。可以说,他是在和他的工程项目组同事们一起追寻古老中国失去的历史!
    这几年来,李学勤先生在这项工程中花费了大量的心血和精力。作为工程的四位首席科学家之一兼专家组组长,他在工程中发表了几十篇研究论文,内容涉及历史学、文献学、考古学、古文字学、历史地理学、天文历算等等方面,提出了一系列见解与问题,有力地促进了工程的深入发展。去年,李学勤先生的工作札记和学术论文已经结集出版了。
    谈起这项工程时,李先生相当兴奋,他说:“工程以自然科学与人文社会科学相结合,对夏商周的年代学进行多学科交叉的研究。其研究水准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
    今年9月,“夏商周断代工程”已顺利通过国务院验收,受到了国内外专家的一致肯定,其相关成果将在近期内陆续推出。古老中国湮没在历史烟尘的年代脉络将清晰的展现在世界面前。这正是这几年来李学勤先生辛勤工作所孜孜以求的吧。
    治学生涯
    李先生1933年生于北京,在北京长大。
    谈起自己的治学生涯,李先生说:“我在中学时对数学感兴趣,同时也对看不懂的东西感兴趣,这一点很难解释。在清华大学里我读哲学,当时我希望学逻辑学和有关哲学问题,特别是希望学数理逻辑。可是在五十年代初,我对甲骨文很感兴趣。在我看来,甲骨文就好象逻辑符号一样,是看不懂的东西,我对这种神秘的东西很有兴趣。”
    读中学的时候,李先生就开始自学甲骨文,北京图书馆是他常去的地方。1952年,在清华大学读二年级的李学勤在甲骨文研究方面的成绩受到甲骨文专家郑振择、陈梦家的赞赏,结果,19岁的他尚未大学毕业,就被从学校调到当时的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开始了他的学术生涯。
    五十年代以来,李先生在甲骨文研究领域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作为一种3000多年前就存在的古老文字,甲骨文包含的信息涉及政治、文化、宗教等各方面,但要从中解读出这些信息却不容易。其中最基本的工作,就是对出土的所有甲骨文进行分期,探究它们生成的大致年代。这种看似简单的工作,实际上却相当困难。李先生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提出了对甲骨文分期的新体系,如今这套新体系已被越来越多的国内外学者所采用。
    作为一位杰出的中国古代史专家,李先生的研究领域不仅限于甲骨文领域。在中国古文字学领域,如战国文字研究和简牍帛书的研究,他的成就也受到世界古代历史研究界的重视。在研究中,李先生特别注意将古文字研究与思想史、学术史的研究相结合起来,他希图从对古文献的研究中构建出中国古代思想世界的真实面貌。他是当前郭店楚简研究最有成就的几名学者之一,而正是这项研究引起了学术界重写先秦学术思想史的呼声。
    李学勤先生的研究领域还拓展到整个国际汉学研究。1992年,李先生在清华大学创办了国际汉学研究所。这个旨在推动全球汉学研究的学术机构,不仅自己编辑出版《清华汉学研究》,而且与泰国华侨崇胜大学合作出版《华学》,与法国法兰西远东学院合作出版《法国汉学》等刊物,这些刊物目前都已成为在国际汉学界影响很大的刊物。最近他又出版了从欧洲十余个国家收集到的有关中国甲骨和青铜器的珍贵资料--《四海寻珍》,为研究中国古文物的学者所称道。
    在采访中,李先生表达了他对清华的深厚感情。他说:“我只在清华上了一年学,但对清华却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是清华给予了我一生中最基本的一些东西。”1985年,当清华恢复文科时,正是怀着对清华的眷恋,李先生又回到了清华,在清华创办了思想文化研究所。十多年来,该所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最近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批审我校人文学院增列的两个博士点中,专门史博士点就是由思想文化研究所、历史系和经济研究所等合力共同申请的。李先生说:“我们思想文化研究所在中国古代的学术思想研究方面有相当的优势,我们也正争取在近代学术思想研究方面取得突破。”
    对大学生的话
    李先生认为大学生应该均衡发展。提到清华大学生,他特别提醒:在大学期间应该全面的发展,做一个全面的人。有些同学只顾自己的专业,对别的学问连基本的常识都没有,这是不好的。
    李先生说:“自然科学的社会科学研究的对象不同,研究的方法和手段也不同,但对一个人来说,自然科学知识和社会科学知识都是他知识的一部分,这两方面知识构成了人的知识整体,这就象人的手和脚。缺了手不行,缺了脚也是不行,只有协调好了,人才能正常运转,一个人要想取得大的成就,就得有更高更远的眼光,而要正有高远的境界,就必须有深厚的知识底蕴,这个知识底蕴,不光是要精而深,也要讲究广而博,这两点看起来在时间上相冲突,但事实上,只要你平时多注意一点,比方说理科学生每个学期选修一两门人文社会科学类课程,抽时间看上几本这方面的书,就会有所收获,这个目标我看每个人都能达到。”李先生特别强调:“当代大学生,特别是咱们清华大学的学生,要在这方面下点工夫,这样对个人的成长很有利”。
    李先生举例道:“小时候,我在北京上学,那时我喜欢去琉璃厂、隆福寺逛旧书摊,到处看一看,翻一翻,经常还卖上一捆。看书不分种类,随翻随看,涉猎面可以说还算比较广吧。那时我最喜欢看上海出版的《科技画报》,每期必买,到我上中学时,家里有那么一大摞!(李行生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有一米来高。)我对自然科学的很多知识都是从那上面来的,这些对我以后的工作影响很大。”
    李先生说:“我们求学的时候,很少有人想到个人前途,或者可以说,那时候根本没有个人这个概念,一切以国家的需要为重。做学问,兴趣固然是最好的老师。但没有兴趣就不行了吗,我看不能这么讲,关键是要认真,要干一行,学一行;干一行,爱一行。如果说我有什么秘决,这一句话大概可以概括十之八九了。”
    临近告别,我们衷心祝愿李老健康长寿,我们知道,在他那颗智慧的头脑里,深藏着种种跳跃的思想;在他那寂寞的瞳子里,亮闪着一段失落的历史!(文/高燃)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