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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拉图式的爱情”之由来

在《柏拉图的〈会饮〉与“柏拉图式的爱情”》(载《中华读书报》2008年1月2日;1月23日)一文中,我实际上已将所谓“柏拉图式的爱情”的要旨概括为以下四个方面: 
    1、柏拉图式的爱情,不是所谓纯粹的精神恋爱——没有任何肉体接触的纯浪漫情怀,而是指“身体爱欲与灵魂爱欲”的统一,或“身心合一者”。 
    2、柏拉图式的爱情也强调爱情高于性(“爱欲”高于“快感”)。 
    3、柏拉图式的爱情也暗示着性与爱情(像“属民的爱若斯”)、爱情与婚姻(像“凭灵魂生育”;“身体方面的生育欲”)、性与婚姻(像“男童恋”)的可分离性(或功能独立性)。 
    4、柏拉图式的爱情,又不过是通过爱慕一个又一个美的身体而追求“美本身”(“美的理念”)的一种永无止境的“理想”。换句强势的语气(口吻)说,柏拉图式的爱情是指,爱情说到底是属于理想世界(“理念世界”)的东西,在现实(世俗)世界中实际上是不可能的。 
    我认为,第4个要旨可视为“柏拉图式的爱情”之精髓或实质。当然,对于一般读者来说,要理解这一点还是有一定难度的。因此,我们必须进一步追溯这一名词或术语之由来,才能更好地把握它的内涵或意义。 
    菲奇诺(Marsilio Ficino,1433—1499)是15世纪意大利的神学家和哲学家,一生致力于对柏拉图著作和柏拉图学派著作的翻译和解释,并促成了“佛罗伦萨柏拉图主义的文艺复兴”。他最先对柏拉图的《会饮》作了系统的解读,写有专著《柏拉图〈会饮〉的评论》(Commentairesurle Banquetde laton)。他在这本书中正式使用了“精神的或柏拉图式的爱情”(Spiritualor latonic Love)这一术语。 
    菲奇诺在书中阐明,柏拉图的思想是最崇高的“精神显现”之一(他的“理念”学说正是这种精神显现),只有基督教的真理能超过它。更为重要的是,柏拉图和基督教关于“爱”的概念可以并行不悖:人类的“爱”(和“友谊”)的最高形式,就是最后以人对上帝的爱为基础的神交。一般认为,从16世纪起,这种“精神的或柏拉图式的”关于爱的理论,就在诗歌和文学中占统治地位。 
    那么,菲奇诺所谓“精神的或柏拉图式的爱情”是指什么呢?根据他对《会饮》的解读,爱或爱情只是柏拉图“理念”(世界)中的东西;而世俗凡界中的人的爱情只是一种“疾病”或“传染病”。 
    在菲奇诺那本评论性的书中,专门写了“如何摆脱爱”这一章。他将爱这种激情与疾病或传染病相提并论:人间的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病”,恋人们实际上就是患上了这种疯病的人。他甚至这样描绘热恋中的人的心理状态:“他们先是肝火攻心,痛苦不堪,继而被黑色胆汁灼伤,火烧火燎;他们被烈火狂焰吞没,可以说已是双目失明,不知扑向何方……人们正是由于这种疯狂而使自己降低到野兽之列。” 
    这样一来,人的欲望、爱情就是一种必须加以摆脱的疾病。对于那些爱欲之火旺盛的人,该怎么样才能找到解药呢?他告诫说,“应该节制自己的日常行为,特别是注意不要与所爱的人眼光相遇,对目而视。如果在爱人的心灵或身体里有着某种淫欲的东西,那就应该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心引向别的地方。心灵应该由丰富多彩而严肃的事情来占据。” 
    于是,菲奇诺为世人提供了一种爱情病理学。这种病理学的治疗原则是:“以预防为主”。要节制,要回避,要转移注意力。其具体的方法有,通过喝一些淡酒或适当的醉酒,从而消除、去掉和更换体内陈旧的“体液”(因为爱情的降临便是体液发炎了);通过出汗(要全身冒汗)来净化体液,使有毒的粒子流出来(因为爱的紊乱是有毒粒子的狂舞造成的),从而摆脱损害肌肉和理性的毒素;此外,使心脏肌保持青春活力、使大脑保持良好状态的各种仙丹妙药,都能有效地治愈爱欲疯病。 
    问题是,菲奇诺为什么可以如此贬损世间的爱情呢?原来,他的理论根据就是柏拉图的“理念”学说。按照这一学说,爱情不过就是一种“理念”。可这是怎么说的呢? 
    柏拉图思想的核心是他的“理念”(Ideas)学说。这个词本身就特别有意思。我们知道,英文中的idea,不过就是“主意”、“念头”、“观念”的意思;但如果这个词中的i改为大写,并在词后加上一个s时,你就要即刻肃然起敬了!因为Ideas是专属于柏拉图的一个词,可不能随意简单的对待。尽管今天的中国人在媒体和言谈中随便使用“理念”这个词,如“我的理念”、“企业的理念”,甚至“我们单位的理念”等,但从学术的观点看,“理念”这个词可不能滥用!柏拉图的Ideas之所以翻译成“理念”,除了表达其“观念”、“概念”、“思想”的意思之外,更是突出了其中的“理性”之要义——“理”者,(柏拉图的)“灵魂”中的最高层次也! 
    由于菲奇诺将“精神的”与“柏拉图式的”两相并提,故而有人将“柏拉图式的爱情”说成“精神恋爱”,这从字面上是说得过去的。问题是,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恋爱呢?原来,菲奇诺所说的“精神”,正是指柏拉图的“理念”。“理念”不可能下一个简单的定义。就其性质来说,理念就是“精神”(或“灵魂”,Psy鄄che)。但这种精神不是主观的精神,如张三、李四的精神,而是一种客观精神,一种宇宙精神。为什么这样说呢? 
    首先,理念是自然界万事万物的“原型”,而万事万物不过是这原型之摹本或复制。你不是看见了波斯猫或哈巴狗吗?那是因为先有作为原型的“猫”的理念和“狗”的理念。以此推之,没有“爱情”的理念,当然也就没有福楼拜爱施莱辛格夫人,也没有王五动不动就坠入情网。 
    其次,理念是“超感官”、“超经验”的东西。也就是说,就算你穷尽你的全部感官(视觉、听觉、嗅觉、味觉和触觉),你也感知、觉察不到理念。理念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玄妙神秘的东西,是超出可见的具体形状之上的东西——“形而上”的东西;理念同时也是超经验的东西。即使一个人的经验再丰富,它也是有限的;而理念却是无限的。以一个人有限的经验去把握无限的理念,终究是徒劳的。作为理念的“爱情”,当然就是超出个体的感官和经验的东西。世人所希冀的所谓爱情的“真谛”,实际上是达不到的。“另一半”的隐喻正是表明了这一点。 
    最后,理念是“永在”(“实在”)的东西。也就是说,只有理念才是“永远存在”(实实在在)的东西。它不生不灭、不增不减;自体自根、自存自在。如何理解理念的永在性(实在性)呢?这永在性通过“真实”、“永恒”、“完美”和“纯粹”体现出来。因此,只有理念世界的爱情才是“真实”的。 
    “永恒”只能归于理念世界。现实世界从来就没有永恒的东西,万事万物生生灭灭、转瞬即逝,在世人那里,“永恒的爱情”当然难以永恒了!爱情话语总是处于变动之中,正好体现了“discursus”(话语)这个词的原初意义:“此处彼处,来来往往的行动”。像“我爱你”,“这一具体情境不是指爱情表白或海誓山盟,而是指爱的反复呼唤本身。”(罗兰·巴特语) 
    “完美”的东西在哪里呢?当然在理念世界。理念世界是“纯粹”的。纯粹到何种程度?《会饮》中讲,爱的理念就是爱“美本身”。也就是说,爱的理念(爱本身)与美的理念(美本身)是一回事;而爱的理念的纯粹性在于:晶莹剔透,如其本然,精纯不杂,纯然清一。在现实世界中,你到哪里去寻找这样“纯粹”的爱情呢?那种为爱而爱、无条件的爱(有人说,“有一种爱情叫纯爱”)、不图回报的爱,是可能的吗?杜拉斯说,“爱一个人就是对他有所欲望;欲望在哪里,爱就一直在哪里。” 
    写到这里,柏拉图“理念”学说的大意就出来了;作为理念的“爱情”,或爱情就是一种理念,其基本涵义也彰显了。应该说,菲奇诺对柏拉图爱的理念的阐释是到位的,但他的“柏拉图式的爱情”似乎走向了一个极端。纵然柏拉图认为爱情只是“理念”(世界)中的东西,但他并没有像菲奇诺那样,把世俗凡界中的人的爱情当作一种“疾病”或“传染病”(因为这种说法完全否定了爱情对于个体还有什么意义)。 
    柏拉图强调,爱情是一个过程,是通过爱慕一个又一个美的身体而追求美本身的一种永无止境的理想。爱情是一个“逐渐上升”的过程:从一个身体、两个身体→所有美的身体→美的操持或培育→美的种种学问→美本身的学问→美本身(美的理念)。“谁要是在爱欲方面被培育到这般境地,依序正确地瞥见各种各样美的事物,在爱欲的路途上终至抵达终点,他就会突然瞥见,自如的美本身何等神奇——哦,为了这美,他先前付出的所有艰辛都值了。”爱情是对生命的意义的追寻;正是在爱的过程中,“人的生命才值得”。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