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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力波]弃老故事与长生成仙信仰(4)


        四、弃老习俗与长生成仙信仰的历史联系
    闻一多认为神仙思想出自西北羌人,随羌人自西北经陕、晋、燕赵而传播至齐鲁之地,秦汉之后,神仙思想在巴蜀荆楚之地盛行,与西南氐羌夷蛮各族群原始信仰相结合,巴蜀成为早期神仙道教的渊薮。童恩正曾指出东北自西南的边地半月形山地、高原地区,从新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以氐羌族群为主的北方游牧、游猎族群往来迁徙,形成一个有自身特色的文化传播带,长生成仙信仰之起源应当是该传播带内游牧、渔猎族群与农业族群文化交融的产物。
    长生成仙信仰不见于三代,其兴起于春秋战国时期,正是此半月形文化传播带内族群迁徙与交融剧烈之时。“周贞王八年(前461年)灭大荔,取其地,赵亦灭代戎,即北戎也。韩、魏复共稍并伊、洛、阴戎,灭之。其遗脱者皆逃走,西逾汧陇。”即北方羌戎与中原华夏族群发生激烈冲突之表现,后“秦献公初立(前384年立),欲复穆公之迹,兵临渭首,灭狄獂戎。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数千里,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任随所之。或为旄牛种,越寯羌是也;或为白马种,广汉羌是也;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此即氐羌戎夷诸族群向西南地区迁徙之过程。族群冲突的同时也带来文化的交融互动,此时也当是游牧、狩猎族群中弃老习俗逐渐见于中原、西南诸农业族群视野的时代。巴蜀是新月形文化传播带中游牧与农业族群文化交融最深入、也最辉煌之地。在巴蜀古代传说中尚可发现文化交融之痕迹。据杨雄《蜀王本纪》记:
          “蜀王之先名蚕丛,后代名曰柏濩,后者名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去。鱼凫田于湔山,得仙。今庙祀之于湔。时蜀民稀少。”
    “蚕丛”、“柏濩”、“鱼凫”诸王皆为神话中之人物,其年代固不可确定,但从其田猎为生、蜀民稀少来看,仍处于游牧渔猎阶段,当为南迁之氐羌族群代表。诸王皆“神化不死”,其实与《华阳国志》中所记其后蜀王杜宇“升西山而隐”一样,是按照族群弃老习俗,隐化于湔山中,《太平御览》卷八八八注曰:“(鱼凫)王猎至湔山,便仙去,今庙祀之于湔”,可见鱼凫诸王无墓无葬,皆隐于山中不见踪迹,故称其“不死”,后人无所寄托,只得立庙于山前祭之。“其民亦颇随王去”反说明此俗有着深厚的民俗基础,在民众中亦颇盛行,民众多弃老隐化于此山中,故而虽贵为王酋,亦须遵照当时部落弃老习俗主动隐化。称其“得仙”,正说明“仙”与弃老之关联。
    《蜀王本纪》中又记:“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号曰望帝。”据《华阳国志》记杜宇“教民务农”,于是巴蜀之地始有农业,有城郭、池泽、畜牧、园苑之制,望帝杜宇能够令蜀与“巴亦化其教而力务农”,得力于其相鳖灵:““望帝积百余岁,荆有一人,名鳖灵,……与望帝相见。望帝以鳖灵为相。时玉山出水,若尧之洪水。望帝不能治,使鳖灵决玉山,民得安处。”鳖灵为荆楚之人、擅长农业水利,当为荆楚之地农业族群之代表,望帝“升西山而隐”后,鳖灵即位,号曰开明帝。据《华阳国志》称,开明帝之后,蜀地“始立宗庙、酒曰醪、乐曰荆、人尚赤、帝称王”,说明蜀地氐羌族群与自荆楚东迁入蜀的农业族群逐渐融合,接受中原华夏礼乐制度,望帝之后,蜀王不再入山隐化成仙,而是“每王薨,则立大石,长三丈、重千钧,为墓志”,始有宗庙陵墓之制。自望帝倡导农业开始,蜀地“化民往往复出”,当为随着农业与定居生活推广,弃老之俗逐渐淡化。从《华阳国志》与《蜀王本纪》中曾有“望帝与鳖灵妻通(奸)”之记载来看,当时的氐羌族群与荆楚族群相互通婚,在文化上开始受后者影响,弃老习俗逐渐式微,在大多数地区变为怪异传说,淡化出人们的历史记忆,当然这一变迁过程为时甚长,历经数百上千年之久,某些仍然以游牧、渔猎为生的人群囿于自然和人文环境的限制,在相对较晚的历史阶段依然实行弃老习俗亦并不足怪。
    当然,对于荆强调“寿终正寝”的楚华夏居民而言,面对北方、西南少数族群之弃老习俗及死亡仪式时,自然会带来既惊且骇的“文化震荡”(culture shock),但其中所蕴含之坦然面对死亡、无惧生命终结、主动选择生命结束等观念也给后者带来新的启迪和思考。在华夏族群少数地区,弃老习俗与死亡仪式亦可能于现实中被接受,但主要而言,其观念上的冲击力更甚。方仙道与神仙思想固然是对弃老习俗的美化想象与扭曲反映,荆楚之地的老庄之道亦很可能受其影响。道家绝尘、隐逸的传统很可能就是来自弃老习俗中对阈限阶段生活状态中神秘体验的升华。非洲的霍丁督人“常把衰老的老人,驮在牛背上,一颠一跌地把他送到沙漠里去。事前族人在沙漠地方,筑一小屋,略备食物,老人直至吃完而死”岂不也可从中看到老子最终骑青牛西出函谷关的影子。然而求仙者企图早早放弃社会责任与角色、主动迎接社会性死亡以换取个体生命在其后的阈限中无穷地延续,最终也只能化为幻影。老子虽消逝于西方流沙中,但其五千言却千古不朽。肉体生命如流沙般实无法把握,只有立德、立功、立言之途能将个体融入亘古长存的社会之中。
    (注释省略,详情参见原文)
    本文原载:《民间文化论坛》2016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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