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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史学的现代价值(3)

三、进取精神·凝聚意识·历史智慧
    中国传统史学反映了中华民族具有革新进取的精神。这里,我想引证一位治中国思想史学者的论断:“中国的哲人留下了丰富的社会政治思想,其中贯注了珍贵的革新进取精神。人们拍打去其间凝聚着的灰尘,就会露出灿然的金光。对旧制度、旧思想的批评、抨击,对新事物、新世界的向往、寻求,这是中国古代哲人的精魂。要从腐朽看出神奇,要‘舍其旧而新是谋’。这需要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要排除主观臆断,又需要剥肤见骨的辩证观点,摆脱形而上学的束缚。中国社会政治思想内容十分丰富,宝山在望,唯不辞辛苦地探检者能够不至空手而归。”(邱汉生《中国哲学、社会政治学说的特色》,《中国通史》第1卷)他认为这是中国古代哲学、社会政治学说的特色之一。这个论断及其所包含的方法论原则,对于传统史学和传统史学研究也是适用的。
    《左传》昭公三十二年记史墨回答赵简子的话:“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于今为庶。”这是对春秋后朝私门逐渐取代公室的历史趋势之合理性的明确承认。《国语·郑语》记郑桓公与周太史史伯讨论两周之际历史特点,史伯评论“王室将卑”周必衰,“国大而有德者近兴”,是指陈形势,肯定变革的大议论。《战国策·赵策》记赵武灵王就“胡服”决策事答臣下问,指出:“儒者一师而礼异,中国同俗而教离,又况山谷之便乎?故去就之变,知者不能一;远近之服,贤圣不能同”;“势与俗化,而礼与变俱”;“知学之人,能与闻迁;达于礼之变,能与时化”。这是一篇从历史和理论上论证政策要适应形式变化的大文章。先秦时期史学中这种顺乎时代潮流、极言变革合理的思想,也贯注在秦汉以下的史学发展中,如司马迁在《史记》中写出了历史发展的阶段、变化和进步。历代史书对皇朝的“盛世”和“中兴”,对改革者的成功和失败、经验和教训的记载,不绝于史。历代史论,如汉之贾谊、晁错,三国之诸葛亮、曹操,唐之唐太宗、魏征、杜佑、柳宗元,宋之王安石、郑樵,明与明清之际的李贽、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清之龚自珍诸家,莫不贯串着革新进取的精神。
    中国传统史学所反映出来的民族凝聚意识,也起源于先秦史学。《左传》写出了华族与东夷、南蛮、西戎、北狄的斗争和融合,写出了各族在春秋时期各大国霸业中之重要地位。其后,《史记》、《汉书》写出了大一统封建国家的宏伟画卷,而民族传、地理志则尤其突出地反映了多民族国家的凝聚意识。它们之后,历代史家多起而仿效,也写出了许多精采的叙述和论断。《资治通鉴》记贞观二十一年唐太宗与群臣总结历史经验:“上御翠微殿,问侍臣曰:‘自古帝王虽平定中夏,不能服戎狄。朕才不逮古人而成功过之,自不谕其故,诸公各率意以实言之。’群臣皆称:‘陛下功德如天地,万物不得而名言。’上曰:‘不然。朕所以能及此者,止由五事耳。自古帝王多疾胜己者,朕见人之善,若己有之。人之行能,不能兼备,朕常弃其所短,取其所长。人主往往进贤则欲置诸怀,退不肖则欲推诸壑,朕见贤者则敬之,不肖者则怜之,贤不肖各得其所。人主多恶正直,阴诛显戮,无代无之,朕践祚以来,正直之士,比肩于朝,未尝黜责一人。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此五者,朕所以成今日之功也。’顾谓褚遂良曰:‘公尝为史官,如朕言,得其实乎?’对曰:‘陛下盛德不可胜载,独以此五者自与,盖谦谦之志耳。’”(《资治通鉴》卷一九八)隋唐统一皇朝,华夷界限淡化,唐太宗此言,并非夸张之词。唐初修“五代史”、《南史》、《北史》,重修《晋书》,都贯注了“天下一家”的思想。《通典》著者杜佑从地理环境和历史发展上,阐说了“中华”与“夷狄”的区别与联系,主张在政策上要慎于对待“夷狄”。在传统史学里,关于多民族历史撰述“已形成了悠久的历史传统,留下了相当多的历史资料,运用了各种不同的撰述体裁,表述了不同的民族思想,反映了各个时期的历史特点。这些宝贵的遗产为我们研究民族史,提供了大量资料和编写上的借鉴。那些认为中国史书只记载汉族不记少数民族的历史的看法,是没有根据的。”(白寿彝主编《中国通史》第1卷32页)历史撰述上的这个传统,反映了中华民族共同心理的形成和凝聚意识增强的历史过程,也反转过来促进了这种形成和增强的趋势。
    中国传统史学十分重视从历史上发展中总结前人的活动和思想,以增益今人和后人的智慧。《易·大畜·象传》称:“君子以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这个“德”,当然不限于个人的品德修养,它包括了人们对于历史的认识以及这种认识在现实中的运用。关于这一点,裴松之说得很好:“智周则万理自宾,鉴远则物无遗照。虽尽性穷微,深不可识,至于绪余所寄,则必接乎粗迹。是以体备之量,犹曰好察迩言;畜德之厚,在于多识往行。”(裴松之《上〈三国志注〉表》)
    春秋时期,人们就十分重视历史知识的教育对于增益智慧的重要性。《国语·楚语》(上)记申叔时对楚庄王论教导太子事。〔庄王〕问申叔时,叔时曰:“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教之世,而为之昭明德而废幽昏焉,以休惧其动;教之诗,而为之导广显德,以耀明其志;教之礼,使知上下之则;教之乐,以疏其秽而镇其浮;教之令,使访物官;教之语,使明其德,而知先王之务用明德于民也;教之故志,使知废兴者而戒惧焉;教之训典,使知族类,行比义焉。”这九种课程中有三分之二都跟历史知识有关。重视历史教育,从历史中汲取智慧,是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一个特点。清人龚自珍说的“欲知大道,必先为史”,就是对这个历史传统的概括。
    中国传统史学所集聚起来的历史智慧之光,绝不只是光照过去,它也照射现实和未来。司马迁提出的“述往事,思来者”(司马迁《史纪·太史公自序》)论点,深刻地道出了史学的现实价值。后来杜预说的“彰往考来”,裴松之说的“总括前踪,贻诲来世”,杜佑说的“至于往昔是非,可为来今龟镜”,司马光说的“监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见《春秋左氏传·序》、《上〈三国志注〉表》、《上〈通典〉表》、《进〈资治通鉴〉表》),都是这个思想的延续和发展。至于王夫之说的:“故论[史之为]鉴者,于其得也,而必推其所以得,于其失也,而必推其所以失。其得也,必思易其迹而何以亦得;其失也,必思就其偏而何以救失。乃可为治之资,而不仅如鉴之徒悬于室,无与照之者也。”(王夫之《读通鉴论·叙论》[四])这已经包含了朦胧的历史选择的思想了。
    从历史知识到历史鉴戒思想,再到历史选择意识,这是传统史学中反映出来的对于历史智慧的积累和运用的发展过程。尽管这在传统史学中还没有形成成熟的理论体系,但这种思想、理论的存在,这种历史传统的存在,是异常鲜明的。
    四、传统史学在现代化中的位置
    我们在现代化建设中,需要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宏大的历史进取精神。这一方面来自外界的挑战和推动;另方面,这是更重要的方面,是来自自身的自觉要求。这种要求不仅具有迫切的时代意识,而且具有深刻的历史意识,这当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精神传统的新发展。
    在现代化建设中,面对复杂的国情和多变的世界,中国需要稳定,尤其需要增强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自信心,并使之成为高度自觉的意识。中国历史上曾经出现过分裂的政治局面。在分裂的局面下,经济、文化也并非没有一点发展,这是历史事实。但是,中国历史上真正对世界历史作出伟大贡献、产生深远影响的,还是秦、汉、唐、宋、元、明这样的大时代。这也是历史事实,而且是更重要的历史事实。中华民族的凝聚力和自信心是爱国主义的深远的历史渊源。对于这一点,我们有必要作出更多的阐述。
    现代化建设需要先进的知识、丰富的智慧,特别需要拥有这种知识和智慧的人才。这种人才无疑应具有现代的意识。但是,中国人的“现代意识”,应当是“中国人”的现代意识。这种现代意识是符合世界历史发展潮流的,也是符合中国历史发展特点的。不少从事文化研究或现代化研究的人都有一个共识:现代化是世界发展的大趋势,但它在思想文化上的反映,在各国、各民族、各地区又并不是完全相同的。因此,中国走现代化的道路,也必将有中国的特点。科学地认识这个特点,就只能从中国的国情出发:既有现实的方面,也有历史的方面。认清了世界的大趋势,认清了中国的国情,历史的选择才是科学的和可行的。在这方面,传统史学所积累的丰富的历史智慧,有其不可忽视的价值。
    诚然,在现代化建设中,传统史学也需要得到现代意义的研究、解说和总结,这不仅对推动当前史学发展有重要意义,而且对推动中国史学进一步走向世界也有积极的作用。这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同样应当受到足够的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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