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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恪与中国中古史研究

陈寅恪先生(1890-1969),6岁起在家塾和家办学堂读书,得益于义宁陈门家学,打下国学基础。12岁至36岁间又多次飘洋留学,前后断断续续在日本、德国、瑞士、法国、美国,合计约有18年之久。一生治学广泛涉猎史学、文学、佛学、敦煌学、东方古文字学、比较语言学等许多学科,自称“平生为不古不今之学”(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引自《金明馆丛稿二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252页。),特别钟情于他界定为中国中古时期的魏晋南北朝隋唐历史。留下名著四稿一传,即《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元白诗笺证稿》、《寒柳堂记梦未定稿》和《柳如是别传》,以及104篇论文,还有近年陆续整理出版的《陈寅恪魏晋南北朝史讲演录》(万绳楠整理)、《隋唐史第一讲笔记》(杨联陞整理)、《陈寅恪读书札记·旧唐书新唐书之部》,大半是关于魏晋南北朝隋唐时代的学术成果,为中国中古史研究开一代风气,贡献令世人瞩目。
    
    国学和历史学,是陈寅恪对终身职业的崇高选择。前人尝说:欲灭其国,必先灭其史。先生更有振聋发聩的呐喊:“国可亡而史不可灭……[学术]实系吾民族精神上生死一大事者。”(注:《吾国学术之现状及清华之职责》,同上书,317、318页。)诚是“文章存佚关兴废”(注:《广州赠别蒋秉南》,《寒柳堂集·寅恪先生诗存》,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37页。),只要精神不死,国不可灭,一时败亡,也有复兴的机会。他不遗余力地阐述弘扬优秀民族文化、民族精神,事关国家兴亡的道理,呼唤大师巨子勇于担当关系民族盛衰、学术兴废的文化托命之人。他曾忠告:“救国经世,尤必以精神之学问(谓形而上之学)为根基”,担心将来中国若“专谋以功利机械之事输入,而不图精神之救药,势必至人欲横流,道义沦丧。”(注:《雨僧日记》,1919年11月14日,引自《吴宓与陈寅恪》,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年,9、10页。)主张“中国自今日以后,即使能忠实输入北美或东欧之思想……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之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引自《金明馆丛稿二编》,252页。)即一方面要开放,一方面要吸收改造,特别要警觉“吾国自日本、美国贩运文化中之不良部分”(注:读《僧传》眉批,引自《陈寅恪先生编年事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83页。)。可见其呵护祖国文化的一片真情。而其所以“平生为不古不今之学”的原因之一,亦在魏晋南北朝隋唐之世有以往中国历史上吸收外来文化(佛教学说)的惟一一次成功记录可资借鉴。
    殆因父祖两辈的挫折,陈寅恪先生不再涉足政治,学术研究始终恪守着与现实政治保持距离的原则。但处在民族危亡、文化破坏的历史关头,出于对国家民族的责任感,他在学术研究中对种族和文化问题给予特别的关注,拳拳爱国之心溢于言表。而自1929年为王国维先生撰写的碑文,到1964年完成的《柳如是别传》,几十年中不懈地提倡“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为史学家的人格尊严定位,并以残病之身,教书育人、笔耕不辍,用艰苦卓越的毕生实践,指示了一条追求心灵自由,摆脱御用学者卑微的传统角色,实现人生积极社会价值的道路。
    作为一位人格独立的学者,陈寅恪被海内外公认为20世纪的史学大师,倍受敬仰。
    
    陈寅恪先生对中国中古史研究的贡献,首先在于创立了以士族门阀兴衰为背景,认识魏晋南北朝隋唐时代政治社会演变的理论框架,帮助人们观察中古历史辩证发展的大势,把握历史运动的底蕴,把学术研究提高到现代认识水平上。
    在中古时代已经开始的对中古历史的研究,留下纪传体、编年体、纪事本末体史籍和政论、会要、金石、方志、笔记、类书等各种正史、杂史,卷帙浩繁,有以司马光、欧阳修为代表的“今古罕匹”的“宋贤史学”,留下堪称“空前杰作”的《资治通鉴》(注:《唐代政治史述论稿·自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和“贬斥势利,尊崇气节,遂一匡五代之浇漓,返之淳正”(注:《赠蒋秉南序》,《寒柳堂集》,162页。)的史笔。但无论是北宋以前成果不菲的史料编纂,还是尔后在文字狱式的文化高压下功力深厚的史料考据,包括《通鉴》的“臣光曰”和《新唐书》纪传的“史臣曰”在内的史论,都还只是停留在君臣明暗、忠奸顺逆、治乱兴衰的议论上,鉴戒史学实际上陷入往复循环的困惑,并不能给现实的历史运动找到一条出路。是自然经济为主的小农生产的简单重复,造成社会发展在周期性兴衰中的迟滞,局限了史家的眼光,使其陷于循环论中不能自拔。到了20世纪初,清末的梁启超、章太炎呼唤“新史学”和“新思想”,倡导进化史观最力的梁启超扮演了“中国近代历史学诞生的助产婆”(戴逸教授语)。梁启超和章太炎都有心写一部中国通史,反映他们改造旧史的宏愿,惜都未能完成。
    1912年,随着清帝逊位,历时2 132年的帝制结束,又有新文化运动的推动,但学术环境并未出现预期的宽松蓬勃气象。而日本,在20世纪的头一二十年间,东京、京都两派在“分别巍然成为东西两京中国史研究的长老”(周一良先生语)的白鸟库吉、内藤湖南两位率领下,东洋史和支那学开始具有现代学术的规模水准,一时中国学子趋之若鹜。这就是陈寅恪先生诗所称“群趋东邻受国史”(注:《北大学院己巳级史学系毕业生赠言》,载浦江清《清华园日记西行日记》,转引自汪荣祖《陈寅恪评传》,百花洲文艺出版社,1992年,65页。)的情况。1910年,即在陈寅恪第一次东渡日本前二年,内藤湖南已在著名论文《概括的唐宋时代观》中发表了很有见地的学术观点:“六朝至唐中叶,是贵族政治最盛的时代。”(注:《历史与地理》9卷5号,译文见《日本学者研究中国史论著选译》1卷,中华书局,1992年,10页。)20世纪初的中国中古史研究,日本比中国处在起步早、视野宽、水平高的优势地位。
    曾留学日本三年多,熟知“藤田狩野内藤虎”(注:《王观堂先生挽词》,收入《寒柳堂集·寅恪先生诗存》,9页。)的陈寅恪了解日本的中国学,“神州士夫羞欲死”是他的切身感受。不能再落人后的学者良心,显然也是他选择“不古不今之学”的动因之一。自30年代初起,陈寅恪便把学术的主攻方向由佛学、敦煌学转到中古文史上。1931年发表《李唐氏族之推测》后的20余年间,主治魏晋南北朝隋唐历史;到50年代,才因不断的政治运动和极左的学术批判被迫中辍,“著书唯剩颂红妆”(注:1960年诗《辛丑七月雨僧老友自重庆来广州承询近况赋此答之》,《寒柳堂集·寅恪先生诗存》,47页。),陈端生和柳如是这两位追求自由、光明的清代才女成了他笔下最后的主人公。写《中国通史》和《中国历史的教训》的计划,被无奈地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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