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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而不作:从官方职能到学术思想(2)

三、“述而不作”的官方职能色彩
    官职与学术,一而二,二而一,本为一物之两用,在中华文化中,二者关联十分密切。在这种文化系统中,官师一体,政教合途,为官只要恪于职守,做好份内之事,无须创新,自成一家,当然没有私家著述存活的土壤与个人思想自由呼吸的氧气。所以著述也无需署名,属于集体创作,给后人留下许多谜语。其间的逻辑关系如章学诚所辨析的:“理大物博,不可殚也,圣人为之立官分守,而文字亦从而纪焉。有官斯有法,故法具于官;有法斯有书,故官守其书;有书斯有学,故师传其学;有学斯有业,故弟子习其业。官守学业皆出于一,而天下以同文为治,故私门无著述文字。私门无著述文字,则官守之分职,即群书之部次,不复别有著录之法也。”(《校雠通义·原道》)以文字为私人著述,始于周王室衰微,治教分途,“至战国而官守师传之道废,通其学者,述旧闻而著于竹帛焉。中或不能无得失,要其所自,不容遽昧也……不知古初无著述,而战国始以竹帛代口耳”(《文史通义·原道》)。如畴人,本为天文历算之职,“幽厉之后,周室微,陪臣执政,史不记时,君不告朔,故畴人子弟分散,或在诸夏,或在夷狄”(《史记·历书》)。《左传·昭公十七年》载:“仲尼闻知,见于郯子而学之,既而告人曰:‘吾闻之,天子失官,学在四夷。’”孔颖达疏:“失官,官不修其职也。传言圣人无常师。”又孔子所云“礼失而求诸野”,也是如此。
    春秋战国,百川沸腾,山岭崒崩,所谓“轼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史记·太史公自序》)。大一统的军政局面既被打破,官方一统的学术局面自然也随着宫廷的分裂、官员的失散流落民间,形成百家争鸣、私家著述的风气。但不论其间某种学术的嬗变过程如何复杂曲折,而要溯其源流,不得不上溯到上古时期的许多官职。这也是为什么《汉书·艺文志》涉及某种学术时,往往与上古之官联系。《艺文志》的“六艺略”所涉及学派九种,无一不与官职有关。如:“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又:“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历记成败存亡福祸古今之道。”又:“阴阳家者流,盖出于羲和之官,敬顺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礼授民时,此其所长也。”又:“小说家者流,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议,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也。”就连古典文献目录学,也都出身于官方,所谓:“古者史官既司典籍,盖有目录,以为纲纪要,体制湮灭,不可复知。孔子删书,别为之序,各陈作者所由。韩、毛二诗,亦皆相类。汉时刘向《别录》、刘歆《七略》,剖析条流,各有其部,推寻事迹,疑则古之制也。”(《隋书·经籍志》)这种文化渊源关系和知识结构,使中华学术从根子上就具有一系列先天性的“官”学的保守型特征,如崇古、服从、务实、因袭、延循、摹仿等。儒家在意识形态领域里坐稳了第一把交椅之后,其势愈演愈烈。因为“官”的天职是服从,本能是忠于职守,是做好份内工作,而不能也没有必要越俎代庖,自立新说,成一家之言。孔子所云“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就是对这一文化传统和心理定式的精练总结,虽然其中不无自谦的成分。孔子及其代表的儒家,以整理、承传、保存、讲授古代典籍和文化思想为己任,所谓“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反对自立新说。孔子本人就很好地贯彻了“述而不作”的著述原则,终其一生,他都在整理、删定、传播、讲习《诗》、《书》、《易》、《春秋》等古代文献,其思想的结晶《论语》,也不是他有意“作”之,正如《汉书·艺文志》所说:“《论语》者,孔子应答弟子时人及弟子相与言而接闻于夫子之语也。当时弟子各有所记。夫子既卒,门人相与辑而论纂,故谓之《论语》。”孔子本人治学态度严谨,不尚空言,故对创新持极其谨慎的态度,他曾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没有古代文献的记述,对问题不敢轻易下结论,亦不能自立新说。
    四、述而不作的历史影响
    一种理论范畴一旦形成,并被普遍接受,就会形成一种心理惯性,并对实践产生指导作用。从直观常识上看,“述而不作”的著述观念含有“真理”颗粒,对中华文化产生了深远影响,并潜移默化地塑造着我们的民族性格。这种治学态度,有严谨、务实、不尚空言、基本功扎实的优点,也有守旧、保守、不思进取的缺陷,形成思想僵化,缺乏创造力的思维惯性。尤其考虑到“述而不作”的首倡者孔子所代表的儒家,统治中华意识形态近两千年,这种影响就更不可低估。
    自《隋志》以来,中华官方典籍,向以四部分类,所谓经、史、子、集是也。这种分类法,除去文献学便于实际操作的依据外,从其先后排序中也可看出“述”与“作”的地位。试分别析之:
    经,即经典,排在第一位。经者,天经地义,永恒不变之意,是官方意志的集中体现,所谓“《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史记·太史公自序》)。而仔细分析六经,基本都是官方意志的传达及典章制度的记述,即对所谓“先王之教”的总结与表达,属于集体整理和记录,缺乏个人独创,即“作”的痕迹,恰如班固所说:“六艺者,王教之先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伦,致至治之成法也。……皆因近圣之事,以立先王之教,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汉书·儒林传序》)以《隋书·经籍志》为例,其中载录了经书凡六百二十七部,五千三百七十一卷,除了涉及小学的一百零八部之外,其他的五百一十九部基本是对《诗》、《书》、《易》、《礼》、《春秋》的繁琐注解、阐释、义疏、答问等,重复、复述、摹仿的居多,个人创建稀少。而“五经”,恰恰被后世视为文章之源泉,所谓:“夫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笺铭,生于《春秋》者也。”(颜之推《颜氏家训·文章篇》)
    再看史,即史书,关于其功能及地位,前面提到“六经皆史”,已有分析,作为以“述”为主的一代实录,史本身就有浓郁的官方色彩,是统治者意志的组成部分,有个人创建者如司马迁,明明有“成一家之言”的动机,也要自称“述”,而非“作”,但史中无疑已经有“作”的成分,如《史记》。
    子,基本是古代学者表达个人思想言论的书籍,其中最容易出现迥异于正统意识形态的新思路、新见解,如《老子》《庄子》,但却要排行第三,地位远在“以述为本”的经、史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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