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观以上所述,重要的儒家经典,都是在汉代逐渐定型的。当然不是无中生有,但几乎全都经过了汉人的审读、整理,与原来的、与战国时期的图书相比,有或多或少差异,甚至也有为汉儒所创作的,这种情况随着时代、随着汉儒思想的发展,越来越明显(下面还要涉及)。这是应该注意而又注意得不够的一个问题。 诸子书的情况又是如何呢?先秦诸子书在汉代又是如何流传的?这里也简单谈谈。 秦始皇时李斯建议中,“有敢藏诗书百家语者刑”[2](秦始皇本纪)一句,说明诸子百家书是禁挟的内容之一,但东汉王充又有一个说法: 秦虽无道,不燔诸子。诸子尺书,文篇俱在,可观读以正说,可采掇以示后人。[4](书解) 王充的话有多大可靠程度?很难说,王充时能看到诸于书是可以不必怀疑的。问题是诸子书是怎样在汉代流传的?我想,应该和经书的流传一样,首先是口耳相传,然后才记录下来。有点不同的是,诸子百家兴起于战国,有些离秦汉很近,他们的一传、再传弟子,在秦代甚至汉初还活着,吕不韦集合的门人,大多是诸家学派的门人弟子。诸子文篇传下来是毫无问题的。有些子书在编成之时,就会有弟子们所增删的内容,这是不足为怪的。到了汉代,传授和记录会不会有变化?回答应该是肯定的。近三十年出土战国秦汉的简帛,提供了可靠的实证,使我们能很好、很有力地说明问题。 请以《老子》为例,马王堆汉墓出土有两种帛书《老子》(甲、乙两本),与后世流通本相比,与汉代河上公的本子相比,一是德经在前,道经在后,而道经在前、德经在后的变化,是在汉代发生的;二是字句的不同,包括衍文、夺文、错字以及如何句读等问题,有些字句关系思想认识很大,例如通行本《老子》37章所说:“道常无为而无不为”,在帛书的两本子中都作“道恒无名”而且下面没有“而无不为”四字。严遵的《老子指归》中此章亡佚,无法对比,但河上本的字句与今本是相同的。说明此类改变也是在汉代。 另外,帛书本是汉初改定的呢?还是战国时期已形成的定本呢?从新出土的郭店竹简《老子》看,这是又一个值得再探讨的问题。汉代的《老子》,司马迁说有“五千余言”[2](老庄申韩列传),帛书本是5467个字。后人看到的主要是汉《老子》。 先秦古籍的许多变化都发生在汉代,再举一例,那就是兵书,后世所传兵书,主要只有一种《孙子兵法》,是孙武所作,还是孙膑所作,曾为千余年的疑案。实际上西汉初年两种兵法都是存在的,司马迁讲得很清楚: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于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十三篇,吾尽观之矣。”……孙武既死,后百余岁有孙膑……膑亦孙武之后世子孙也……世传其《兵法》。[2](孙子吴起列传) 但到《汉书·艺文志》著录时,就只有残存的“《吴孙子兵法》八十二篇”了,“《齐孙子》八十九篇”已经亡佚,所以才有对传世本的疑案。然而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出土的汉简中就既有与世传本相同的《孙子兵法》,也有《孙膑兵法》,解决了千年疑案。《孙膑兵法》从有到亡是发生在汉代的,很明显汉代人有一个整理兵书的过程,这一点《汉书·艺文志》也写得很清楚,著录各类兵书有“五十二家七百九十篇,图四十三卷。”(按:实为56家806篇,图50卷。)但大多数亡佚了,残存的只两三家,这是因为汉初经过很大的整理,整理的大致情况是: 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诸吕用事而盗取之。武帝时,军政杨仆捃摭遗逸,纪奏兵录,犹未能备。至于孝成,命任宏论次兵书为四种。 汉初有近200家的兵法,这反映战国时讲兵法的人很多,汉统一之后。战争相对减少,讲兵法者自然减少,朝廷集中保存的又遭“诸吕”“盗取”之类的变故,所以大多数兵法书都亡佚了。银雀山出土的兵书,是属于地方的、私藏的,除了《孙子兵法》和《孙膑兵法》之外,还有《尉缭子》、《六韬》和一批其它属于兵家的遗简,如《吴问》、《地形二》、《黄帝伐赤帝》、《孙武传》、《四变》(后者为整理者所加篇名)等等。 《汉书·艺文志》的“诸略”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著录的图书数目不少,其最后总结说: 大凡书,六略三十八种,五百九十六家,万三千二百六十九卷。 但是著录之时,大多注明了“亡”、“残”,实际存在的不过五、六分之一。也许这只是刘向、刘歆或者班固等人见到的情况,或者政府藏书的情况,分散的、民间的肯定会多一些,所以后来有人引用的“佚书”,以后会有类书的某些徵引,再然后才有可能辑佚。由《艺文志》所反映的这种图书变化情况,足见汉代是先秦古籍整理的一个重要时期,其整理也可说是研究,严格地说真正的学术史及其研究是从汉代开始的。这个结论不是故意标新立异,而是很有点道理,下面我们再从另一些角度来说明这一问题。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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