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2年9月,狩野直喜赴欧洲,做学术旅行,在伦敦、巴黎、圣彼得堡等地调查抄录英、法、俄三国在敦煌、黑城和中国西北其他地区所获得的出土文献资料,他是第一位赴欧洲考察敦煌卷子的日本学者,也是首位揭示俄藏黑城出土文献的东方学者。(注:参看神田喜一郎《狩野先生と敦煌古书》,《敦煌学五十年》,第106-107页。)1912年10月20日,狩野就以《海外通信》为题,把在圣彼得堡的所见所闻报告给京都的同仁。(注:原载《艺文》第4年第1号,全文录入神田喜一郎《狩野先生と敦煌古书》,《敦煌学五十年》,第107-111页。)他此行虽然所获资料有限,而开拓之功至伟。回国后,他就自己的研究兴趣,陆续发表了一些研究成果。 1915年,狩野直喜撰《唐钞古本<尚书释文>考》,除了判定P.3310(旧编号,现编号P.3315)为陆德明《尚书释文》写本外,又依据写本上的朱点,辩后人理解为朱书之误,还摘要提示了古写本的校勘价值。(注:《唐钞古本<尚书释文>考》,《艺文》第6年第2号,1915年2月,第1-12页;又《唐钞古本<尚书释文>考正误》,《艺文》第6年第3号,1915年3月,第94-96页;收入作者《支那学文薮》,京都弘文堂书店,1927年,第138-150页。此文有江侠庵汉译文,载《先秦经籍考》(上),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年,第105-116页。)狩野曾把自己的抄本送给罗振玉和王国维,可惜因为时间所限,狩野的抄本不全。(注:罗振玉《雪堂校勘群书叙录》卷下,1916年,第516叶;王国维1916年7月19日致罗振玉信,载长春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年,第120页;《王国维全集·书信》,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第105页系在同年8月18日。)1916年7月间,王国维和罗振玉往来信件中之所以谈起狩野的这个抄本,是因为该年7月,伯希和因到北京出任法国使馆武官而经过上海,将这卷《尚书释文》照片出示给沈曾植和张元济等。(注:见王国维1916年7月27日致罗振玉信,载长春市政协文史和学习委员会编《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北京:东方出版社,2000年,第95-96页。)张元济后将此卷影印入《涵芬楼秘笈》(1918年出版),王国维时已从京都回到上海,得以见其真迹,肯定写本的学术价值。(注:《王国维全集·书信》,第105页。)与上海的中国学者见到此惊人秘籍原貌的同时,狩野直喜也获得了该卷的影本,立刻给在京都的罗振玉看。罗振玉觉得原本黯淡,恐上海的影本不够清晰,所以也把它印入自己编的《吉石盦丛书》中(1916年出版)。事实上,伯希和 在同年发表了《古文尚书与尚书释文》,刊布了该卷的图版,(注:P.Pelliot,“Le Cho u king en caracteres anciens et le Chang chou che wen”,Memoires concernant l'Asie orientale,2,1916,pp.123-177,pl.20-25.)这大概是中日学者得以看到该卷照片的根源所在。 1916年,狩野氏撰《支那俗文学史研究の材料》(1-2),利用英、法所见《唐太宗入冥记》、《秋胡戏妻故事》、《伍子胥小说》等唐末五代抄本,指出元代以后兴盛的俗文学,早在唐末五代就已萌芽。又据《孝子董永传》、《季布歌》等韵文资料,把元明清三朝盛行的戏曲的萌芽,也追溯到唐末五代。(注:《艺文》第7年第1、3号,1916年1、3月,第104-109、95-102页。)1920年,王国维在狩野直喜研究敦煌俗文学作品的基础上,撰《敦煌发见唐朝之通俗诗及通俗小说》,(注:署名“静庵”,《东方杂志》第17卷第8号,商务印书馆,1920年4月,第95-100页。)指明敦煌俗文学作品在中国文学史上的意义。这篇文章显然受到狩野直喜上文的直接影响。 狩野直喜自1906年开始到1928年止,一直主持京都帝国大学“中国哲学讲座”,共22年。又从1908年始,在京都大学主持“中国文学史”讲座,先后讲授“中国小说史”、“中国戏曲史”、“清朝文学史”等,对于自己所抄录的敦煌文献,大概无暇研究,只写了一些短文,如1929年所撰《唐钞本文选残篇跋》。(注:《支那学》第5卷第1号,1929年3月,第153-159页。)他无私地把自己辛勤抄录的敦煌资料,提供给罗振玉、王国维研究。 1919年,王国维据狩野在英国所录敦煌文献做跋文若干,计有:《职官书》(S.1880)、《食疗本草》(S.76)、《灵棋经》(S.557)、《失名书(唐代残史书)》(S.2506)、《大云经疏》(S.6502)、《老子化胡经》(S.1857)、《秦妇吟》(S.692)、《云谣集杂曲子》(S.1441)、《小说(唐太宗入冥记)》(S.2630)、《敦煌县户籍》(S.514)、《宋户籍》(S.4175,S.4172),涉及历史、文学、宗教等许多方面,是王国维敦煌学研究成果的集中体现。(注:这些跋文已收入《观堂集林》卷21及王重民《敦煌古籍叙录》,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王国维跋文不具写本编号,此据王重民《叙录》补。)1924年(甲子)6月10日,罗振玉子罗福葆编定《沙州文录补》,其中英国藏卷皆系罗福苌录自狩野直喜抄件,而部分抄件后附有王国维的上述跋语。 这种主动地提供学术资料,在当时日中敦煌学研究者中间,是相互的,也是非常主动的。王国维也曾把据伯希和照片手抄印制的陆法言《切韵》三种,寄赠给内藤湖南、狩野直喜和长尾甲,信云:“法国巴黎国民图书馆藏唐写本陆法言《切韵》三种,今夏伯希和以景片寄罗君许,以一时未能景印,手间曾手抄一部,即以付印,今已印成,寄上三部,一请察收,其二本请转交狩野、长尾两先生。”(注:王国维致内藤湖南信,载《清华汉学》第3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2页。参看葛兆光《王国维致内藤湖南佚札跋》,同上,第4-7页。有关关西大学所藏有关内藤湖南的资料,详见大庭。《藏书を通じてみた内藤湖南の学问》,内藤湖南先生显彰会编《湖南》第17号( 内藤湖南生诞130年记念特集),1997年,第12-26页。) 1924年初,王国维的学术论文集《观堂集林》由乌程蒋氏资助出版,因收入仅可度岁,王氏赠书无多,日本只寄两部。他1924年1月22日给蒋汝藻的信说:“弟有两部寄日,一赠京都狩野大学长,一赠内藤教授。”(注:《王国维全集·书信》,第381页。)这或许也是对狩野学恩的一点报答吧。又,1月30日给内藤虎次郎信说:“上海友人蒋君孟蘋为维印文集,时阅二年,顷方告成,谨以一部奉呈台教,又一部寄狩野先生处,未及作函,请晤时代为问好。尊体康复,甚盼与君山先生再作西游如庚戌年故事,想不难付所望也。”(注:《王国维全集·书信》,第385-386页。)庚戌即1910年,看来王国维在二十多年以后,仍然清楚地记着当年与狩野讨论南曲北曲的事情。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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