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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和近代史学批评史研究的几个问题

中国史学批评起于何时?自古以来未有定论。浦起龙《史通通释》序说:“自汉止立经博士,而史不置师,向歆《七略》不著类。至唐千年,人为体例,论罕适归,而史之失咙。”认为唐刘知几《史通》以前,没有史学批评。梁启超说:“批评史书者,质言之,则所评即为历史研究法之一部分,而史学所赖以建设也。自有史学以来二千年间,得三人焉:在唐则刘知几,其学说在《史通》;在宋则郑樵,其学说在《通志》《总序》及《艺文略》、《校谱略》、《图雠略》;在清则章学诚,其学说在《文史通义》”①、看法与浦氏同。姚振宗辑《后汉艺文志》,在史部立史评一类,收入范升《条上左氏太史公违戾四十五事》、班彪《前史得失略论》、张衡《条上司马迁班固不合十余事》、蔡邕《奏汉记十意》四种,说:“今考后汉人亦有论史事之文,是史论之最古者,汇而次之得四家焉。今立为史评类,以见是类亦权舆于后汉云。”②将史学批评推前到后汉。后汉以前有没有史学批评呢?无人出来说了。
    西汉杨雄《法言·重黎》篇云:“或问《周官》曰立事,左氏曰品藻,太史迁曰实录。”《君子》篇云:“乍出乍入,淮南也;文丽用寡,长卿也;多爱不忍,子长也。仲尼多爱,爱义也;子长多爱,爱奇也。”这些评论《春秋》、《左传》、《史记》的文字,说明西汉已有史学批评。庄子云:“《春秋》以道名分”。孟子云:“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其事则齐恒、晋文,其文则史。”《汉书·艺文志》载《左氏微》二篇,姚振宗《汉书艺文志条理》说:“此列《铎氏微》之前,则六国时为左氏学者也。”《汉书》颜师古注说:“微谓释其微指。”说明这是解释评论《左传》的专著,与《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是解释、评论《春秋》的书同。可见先秦已有史学批评。实践是思想、理论产生的源泉。自史学活动产生之日起,就随之而产生对史学活动的看法,产生史学批评。
    中国的史学批评产生得很早,又在何时独立成一门学科的呢?魏晋南北朝时,史部已独立,而史学批评还没有在史部中占一席之地。南朝梁阮孝绪编《七录》立“记传录”,即史部,子目中有“簿录部”等,而没有史论或史评部。肖统编《文选》,立“史论”一类,录《汉书》、《后汉书》等论赞九篇,都是评论历史的文字,而没有批评史书、批评史学的文字。说明目录学、史论已经独立,而史学批评尚未独立。至唐初修《隋书》,《经籍志》中立史部,史部又分正史、古史、杂史、薄录等十三类,却仍没有史评类。史评诸书多归入某书之后。如杜预《春秋左氏传评》二卷、胡讷《春秋三传评》十卷,归入经部春秋类。姚蔡《定汉书疑》二卷,刘宝《汉书驳议》二卷,归入史部正史类《汉书》后,延笃《战国策论》一卷,则归入史部杂史类。可见,史学批评的书,还只是史部中的附庸、“杂货”,没有予以理论上的重视。
    唐代史学批评已空前繁荣。继刘知几《史通》后,其子刘{K18801.jpg}著《史例》三卷,“以前史详略由于无法,故隐括诸凡附经为例”。田弦正门人著《沂公史例》。十卷柳璨作《史通析微》(一作《柳氏释史》)十卷,“随篇评论其失,凡四十九篇。又第十篇摭知几《四朝实录》之失”。然五代后晋修《唐书》,《经籍志》史部仍没有史评一类,而且《史通》一书竟没有收入《经籍志》!有关史学评论的书仍归入某书之后,或归入杂史类。如《三国志评》等与《战国策论》等一起归入杂史类。至宋欧阳修等重修《唐书》,《艺文志》史部仍不设史评类,还是将史学批评的书归入某书之后或杂史类。唯有新意的是,又在集部立文史类,将文评、诗评的书都归入。史评的书收入《史通》、《史通析微》、《史例》、《沂公史例》、《史汉异义》五种。虽然没有承认史学批评的独立,但已经注意到了史学批评的书与一般史书不同,而与文评、诗评的书则有相同之处,都是理论性的著作,应独成一类,这显示了史学批评独立的趋势。
    宋代理学的发展,进一步推动了史学批评、史学理论的发展。宋代除前四史等的评论专著外,新、旧《唐书》、《五代史》的评论专著就有多种。如吴缜《唐书辩证》二十卷,“数新书初修之时其失有八类,其舛误二十门,凡四百余事”。其他如杨九龄《正史杂论》十卷,吴武陵《十三代史驳义》十二卷,林{K18802.jpg}《史论》二十卷,邵必《史例总论》十卷等综合性的史学批评专著也很多。郑樵《通志》的《总序》、《校雠略》、《艺文略》、《图谱略》、《金石略》等对史料学、校雠学及其他史学研究的一些基本理论,论述颇详,对史学批评作出了新贡献。唐宋间史学批评的发展,开始引起学术界的重视。
    南宋晁公武著《郡斋读书志》在史部设立史评一类,收入司马贞《史记索引》、吴缜《唐书辩证》、焦考宁《唐史评》、刘知几《史通》、柳璨《史通析微》、胡寅《读史管见》、吕成公《史说》、杨万里《史评》等二十九种。史评类的产生,标志着史学批评在史学理论上的地位得到确立,作为独立的学科已得到学术界的承认。南宋王应麟编《玉海》,艺文一编中史部立论史类,收入史评、史论等书。南宋尤袤编《遂初堂书目》,在史部立史学类,收入《史记正义》、《史通》、《史例论》、《史评》及少量史钞书,共四十八种。以“史学”为分类名,更具理论色彩,突出了史学批评的书,不是一般史书,而是“史学”书,是历史研究的理论书。
    史学批评作为独立的学科,在南宋得到确认,但是史学批评和历史评论,即史书评和史论,还没有明确区分,所以史学批评还不能算完全彻底的独立。至明祁承爜《澹生堂藏书目》,史部史评类又分考正、论断、读史三子目,将批评史书和考正史书的史事区别开来,史学批评才完全独立起来。清章学诚《史考释例》,提出《史籍考》要立“史学部”,“史学部”分考订(刊误之类)、义例(《史通》之类)、评论(管见之类)、蒙求(鉴略之类)四门。张之洞《书目答问》史部史评类分“论史法”、“论史事”两类,都将史学批评进一步独立起来。
    梁启超作为中国资产阶级史学的奠基人,第一次在理论上对史学批评的对象、任务、地位作了阐述。他指出史学批评是研究历史研究法的,是史学建设的基础③。这说明资产阶级史学理论家比封建史学家,史学理论的水平高多了,也为史学批评学科的理论建设打下了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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