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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史学的正统之辨

“正统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归结为传统史学的一个基本理论。围绕正统的界说、区别以及内涵等问题,传统史家出现了长期争鸣。宋元时期正统之辨形成了一股社会思潮,这既是当时民族矛盾激化在政治生活中的反映,也是史学内在发展的逻辑的体现。将“正统论”纳入宋元史学发展趋势加以整体性考察,显然是有其认识价值的。
    
    宋代正统之论肇端于尹洙。“历数”是尹洙“正统论”的基本出发点。按照司马光的观点,五德与正闰之论兴于汉①。根据“五德”学说尹洙提出“天地有常位,运历有常数,社稷有常主,民人有常奉。”他认为历史的变化发展是遵循“常数”,而构成了有“主”有“奉”的社会等级秩序。进而尹洙认为皇帝的权威是天经地义,无可改移的。他说:“位配于天地,数协于运历,主其社稷,庇其民人,示天下无如之尊也。”②毕仲游《正统议》继承尹洙的思想而又有所变化,他认为“历数存于天,治乱在于人。”强调人对治乱的重要性,还是有积极意义的,但从“历数”这一层面来理解社会发展的治乱兴衰是强解硬通,显得玄妙、迂阔,因而毕仲游说道:“盖以得历数者,有道于其始,而为治乱者,不系于其终也。”③著《新唐书》、修《五代史记》的欧阳修,作为宋朝的一代史家,他在正统论方面提出了比较完整的理论。在北宋正统辨争中,欧阳修的主张是较典型的。首先,欧阳修对尹洙诸人倡导的以“历数”“运历”解释社会治乱、分合提出了强烈批评。他说“五行之运有休王,一以彼衰,一以此胜,此历官、术家之事,而谓帝王之兴,必乘五运者,谬妄之说也。”④其次,欧阳修提出了自己关于正统的理论主张。他说:“正者,所以正天下之不正也;统者,所以合天下之不一也”;“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统也”⑤;“正统曰统天下而得其正,故系正焉,统而不得其正者,犹弗统乎尔。”⑥欧阳修从自己的史学撰述实践中提出了正统的理论,其依据则一本《春秋》。“孔子何为而作《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作也。”⑦从“正名定分,求情责实”的立场出发,欧阳修在写作历史时任情褒贬,动辄抑扬。“奉诏修《唐书》纪、志、表,自撰《五代史记》,法严词约,多取《春秋》遗旨。”⑧所谓别善恶、明是非,目的是彰现“君子大居正”,“王者大一统”的圣学思想。欧阳修对正统的理论化是史学自我意识的具体表现,其中暗含了对德运终始学说的否定,有一种向经典儒学复归的思想倾向。欧阳修关于正统的界说有集大成的特点,但也受到当时学术界的诘难与反驳。“欧阳修论魏、梁正统,望之以为非,著《明统》三篇。”章望之不同意欧阳修正统理论的反批评,将正统具体划分为二种类型正统与霸统。章望之给出的具体定义是,“以功德而得天下者,其得者,正统也;得天下而无功德者,强而已矣,其得者,霸统也。”⑨由正统中厘析出霸统的概念,显而易见是儒家学说所谓的王道、霸道的直接延伸。可以说也是欧阳修“统而不得其正者,犹弗统乎尔”的抽象化、概念化。因为立论的角度相异,章望之对欧阳修引证《春秋》加以驳难:“永叔以正统之论肇于春秋之季,故引公羊大居正、大一统之文为据。既曰大居正,而又以不正人居之,是正不正之相去未能远也。”⑩正与不正之相去未能远,这就表明正统与霸统只有一墙之隔,两者之间性质虽多所不同,但可相互转化。章望之诘驳欧阳修而提出正统、霸统,也并非是一锤定音。随后,苏轼撰著《正统论》回答章望之的辨难。苏轼将正统之争归结为名实之辨。他认为“正统之为言,犹曰有天下云耳。人之得此名,而又有此实也,夫何议?天下固有,有其实而得其名者,圣人于此不得已焉,而不以实伤名,而名卒不能伤实,故名轻而实重;不以实伤名,故天下不争;名轻实重,故天下趋于实。”苏轼将“有天下”作为正统的一个基本前提。在他看来,如果“名”“实”相等,便可以说是正统,而名乖实违,则与正统的本义相分离。苏轼从“名”“实”角度阐述正统的得失,实际上是在“有天下”这个前提下进行的。“有天下”之名,便是所谓的“名正言顺”,即正统所归;而“有天下”之实便是以“实”求“名”。自居正统的结果往往是名轻实重。他说:“正统者,名之所在焉而已,名之所在而不能有益乎其人,而后名轻,名轻而后实重,故欲重天下之实,于是乎名轻。”依据正统名实相权的观点,苏轼将欧、章正统之辨作了属于自己逻辑范畴的理论总结:“欧阳子曰皆正统,是以名言者也;章子曰正统,又曰霸统,是以实言者也。欧阳子以名言而纯乎名,章子以实言而不尽乎实。章子之意以霸统重其实,不知实之轻自霸统始。”(11)这就显而易见地将正统从名实层面作了归纳。“以名言而纯乎名”与“以实言而不尽乎实”,可以说是从理论思辨的角度提出的一个涵盖面较宽的观点。
    朱熹是南宋著名学者,在他那个时代,民族矛盾十分尖锐,女真金构成了对南宋政权的直接威胁,因而朱子正统意识十分强烈。朱熹虽然没有专文讨论正统,但他针对司马光“帝曹魏而寇蜀汉、帝朱梁而寇河东”而编纂的《通鉴纲目》,却充满了强烈的正统思想。这一思想与“存天理,去人欲”的理学主张向史学领域渗透是密切相关的,用朱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格物致知”,亦即“岁周于上而天道明矣,统正于下而人道定矣,大纲概举而鉴戒昭矣,众目毕张而几微著矣。”(12)穷理究物,注重天道人道,是朱熹正统观的基点。朱熹门人李方子称《通鉴纲目》是春秋史:“本天道以正人事,本王道以正伯图,严君臣,辨内外,惩恶而劝善,其要归于拨乱世反诸正。”而实际上,朱熹的正统论是以春秋笔法形式导致理学史学化的结果。“纲仿春秋而参取群史之良,目仿左氏而稽合诸儒之粹,至于大经大法,则一本于圣人之述作。”(13)
    史学正统论的理学化,是宋代后期理学发展的结果,也是南宋社会政治危机在思想领域的表现形式之一。抽象概念之辨往往归结于具体历史事实的价值判断,各家正统史论都按自己对正统的理论抽象而辨别正朔之所在。以五行、历运为理论依据的正统论者,注重朝代之间的所谓的禅代,朝代更迭被认为是“运绝”。尹洙就认为“宋祖有代德而受外禅,复六十年而禅齐,齐二十六年而禅梁……周二十五年而禅隋,隋三十八年而禅于唐,推而言之,则东南承袭之运。”(14)他详细叙述了晋至五代的历史,根据历数的神秘理论,区别并辨证了各代正统的名分。魏晋南北朝时期,朝代更迭频繁,少数民族入主中原建立了许多前后相继的统治政权。如何认识这一特殊时期的特殊历史现象,封建史家有他们自己的价值判断。尹洙主张三国吴、北魏、北周、北齐均为正统,他特别强调拓跋魏列为正统的理由:“况魏氏孝文已来,文物太盛,三分天下有其二,至于末世,竟平江表。“但统而言之,平定南土,方为正统。……魏传其玺,齐为其虏,梁为其臣,隋承其运,非帝而何?!”尹洙以正统史观来理解北魏是正朔所在,他对北魏历史地位的认识显然具有积极意义。南北朝时的历史在唐修史书时,“执笔史官多齐陈之人,或其勋列之后,是以各夸本国,并列正史,失之一时,误及千古,并使乱臣贼子谓方面可据,位号可窃。”(15)这是尹洙阐扬正统论的立足点。注重“历数”与“治乱”的毕仲游是从弘扬礼赞上三代的“历数明著而不惑”来认识正统的。逆与非道是毕仲游区分正统的主要原则,曹魏、司马晋、萧梁在他看来虽非得之于道,“较于当日无其他长久之主以相拟,故亦可独推其统而言正矣。”欧阳修以自己对正统的界说为前提,提出了划分正统的三条原则。(一)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二)始虽不得其正,卒能合天下于一;(三)天下大乱,正统无属,有功者强,有德者王,以强兼弱,遂合天下于一。很显然,欧阳修是以一统天下作为正统归属是根本标准的,因之他认为正统:“自尧舜以来三绝而复续,惟有绝而有续,然后是非公,予夺当而正统明。”(16)帝魏寇蜀与帝蜀寇魏,以及如何认识梁、唐、晋、汉、周五代历史,是宋代正统论者争辨的一个热门话题,这实际上是为宋朝正统谁归这个特大政治目的服务的。欧队修以曹魏朱梁为正统,章望之以为非,司马光以曹魏为正,朱熹以为伪,这种争论的出发点,正是宋朝政治现实的反映。在民族矛盾尖锐复杂的历史条件下,争正统是“收人心”的一个重要政治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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