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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的历史发展与史学特点(4)

--“正史”地位的突出。《史记》创纪传体通史,《汉书》继承《史书》而断汉为史,从而创立了“正史”。而“正史”的地位,在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不仅得到了确认,而且得以不断高扬而显得非常突出。《隋书·经籍志》史部以“正史”为13类之首,集中地反映了人们对“正史”地位的尊崇。其正史类后序说:自《史记》、《汉书》、《东观汉记》、《三国志》相继问世后,“自是世有著述,皆拟班、马,以为正史,作者尤广。一代之史,至数十家。……今依其世代,聚而偏之,以备正史。”它所著录的,自《史记》以下有西汉史、东汉史、三国史、晋史、南朝宋、齐、梁、陈史,北朝北魏史、北周史等以及有关的注释和评论,凡67部、3083卷。这是中国史学上在官修史书中第一次把“正史”的名目用以统称纪传体历代皇朝史,并将其置于史书的显赫地位,这从两个方面加强了人们的历史意识:一是对于“正史”的反映一代社会历史面貌之作用的认识更加深化了,一是对于撰述前朝史之重要性的认识更加自觉了。这从唐初李渊的《修六代史诏》、李世民的《修晋书诏》看的十分清楚。自《隋志》以后直至清修《四库全书总目》,“正史”的这种地位从来不曾有所改变。从今天的认识来看,《二十四史》即历代正史,仍然是人们研究、认识中国古代历史面貌的基本依据。
    --家史、谱牒和别传:史学的门阀风气及表现形式。家史、谱牒和各种名目的别传大量涌现出来,是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史学发展的重要特点之一,是这一时期门阀风气在史学上的表现形式。刘知畿在《史通·杂述》篇说:“高门华胄,奕世载德,才子承家,思显父母。由是纪其先烈,贻厥后来,若扬雄《家谱》、殷敬《世传》、《孙氏谱记》、《陆宗系历》。此谓之家史也。”这里,刘知畿指出了家史的性质,它出自“高门华胄”,具有“思显父母”、“贻厥后来”的作用。他举的扬、殷、孙、陆四例,是把家史同谱牒合而论之的。《隋志》以家史入“杂传”类(因家史多以“家传”为名),而以“谱系”自为一类。今从《隋志》,分而论之。
    《隋志》杂传类自《李氏家传》以下,至《何氏家传》止,共著录家史29种,多为两晋南北朝人所撰,如《王朗王肃家传》、《太原王氏家传》、江祚《江氏家传》、裴松之《裴氏家传》、曹毗《曹氏家传》、范汪《范氏家传》、纪友《纪氏家传》、明粲《明氏世录》、王褒《王氏江左世家传》等。南朝梁人刘孝标《世说新语注》引用家传8种,其中《荀氏家传》、《袁氏家传》、《李氏家传》、《谢车骑家传》、《顾恺之家传》等5种,《隋志》未著录。”(17)这34种家史,基本上都已不存,其中少数几种在《世说新语注》也只存片言只语。然而,南北朝的家传,在作为正史的《宋书》和《魏书》的列传中,在《南史》、《北史》的列传中,还往往可以见其踪影,这几部正史的列传常以子孙附于父祖而传,一传多至三四十以至五六十人,从中不难窥见当时所流行的家传的形式。家传的发展,延续到唐代。《新唐书·艺文志》杂传记类著录的多种家传中,有些是出于各家之手,如令狐德《令狐家传》、张大素《敦煌张氏家传》、颜师古《安兴贵家传》等。
    家传是家史的一种形式。家史的另一种形式是家谱,家谱则是谱牒的基本构成因素。当然,谱牒之书并不限于一门一姓,有一方之谱,也有全国性的或一个皇朝统治范围内的总谱。这是谱牒同家史的一个区别。它们之间的另一个区别,是家史多撰自私门,而有影响的一方之谱和全国性的总谱多出于官修。《隋志》谱系类著录的谱牒之书,有帝谱、百家谱、州谱、家谱凡34种,是属于魏晋南北朝所具有的特定意义的谱牒之书。其实际上的数量自然比这要大得多,仅《世说新语注》引用的谱书46种,就有43种不见于《隋志》著录,可见佚亡的或失于著录的数量之大,进而可以推见魏晋南北朝时期谱牒撰述之盛。在唐代,谱牒撰述仍保持了一段兴盛时期,自中唐以后开始走向衰落;这种衰落,同门阀的衰落是一致的。《新唐书·艺文志》谱牒类著录,自《大唐氏族志》以下。唐人所撰谱牒多种,有总谱、皇室谱、家谱等名目,作者更是名家辈出,如柳冲、洛敬淳、韦述、林宝、柳璨、萧颖士、柳芳、柳、刘知畿等皆为世所重。
    谱牒撰述之盛推动了谱学的产生和发展,东晋、南朝谱学有两大支脉,一是贾氏谱学,一是王氏谱学,而后者源于前者。贾者谱学的奠基人是东晋贾粥之。萧子显《南齐书·文学·贾渊传》记:“先是谱学未有名家,渊祖弼之广集百氏谱记,专心治业。”晋孝武帝太元年间(376-396年),贾弼之在朝廷的支持下,“撰定缮写”成书,并经其子匪子、孙渊“三氏传学”。此书包括“十八州士族谱,合百帙七百余卷,该究精悉,当世莫比。”这就是《姓系簿状》一书,是为东晋、南朝谱学之渊薮。南朝刘宋时,王弘、刘湛“并好其书”。王弘为太保,“日对千客,不犯一人讳”;刘湛为选曹,乃撰《百家谱》,“以助铨序”。(18)萧齐时,王俭重新抄次《百家谱》,而贾渊与之“参怀撰定”;同时,贾渊亦自撰《氏族要状》15篇及《人名书》。其后,贾渊之子执撰《姓氏英贤》100篇和《百家谱》;贾执之孙冠,承其家学,亦有撰述:这都是王氏谱学兴起以后的事了。(19)王氏谱学兴于梁武帝之时。时尚书令沈约指出:东晋咸和(326-334年)至刘宋初年,晋籍精详,“位宦高卑,皆可依案”;后来由于晋籍遭到篡改,使“昨日卑细,今日便成士流”。他认为,“宋、齐二代,士庶不分,杂役减阙,职由于此。”于是,梁武帝乃以王僧孺知撰谱事,改定《百家谱》。这次改定是:“通范阳张等九族以代雁门等九姓。其东南诸族别为一部,不在百家之数”,撰成《百家谱》30卷。他还集《十八州谱》710卷,撰《百家谱集抄》15卷、《东南谱集抄》10卷。(20)谱学在唐代,也有它发展的辉煌时期。盛唐时,太宗招修《氏族志》、高宗诏修《姓氏录》、玄宗诏修《氏族系录》,是这一辉煌时期的主要标志。值得注意的是:《氏族志》的修撰“不须论数世以前,止取今日官爵高下仆等级”,贯彻了“崇重今朝冠冕”的原则;(21)《姓氏录》的修撰,更是明确地贯彻了“以仕唐官至五品者皆升士流”的原则,(22)故“当时军功入五品者,皆升谱限”;(23)《姓族系录》的修撰原则也大抵如此。这时的谱牒已不同于东晋南朝时的谱牒,而是以皇家的权力和声望混士、庶于一书之中的谱牒了。尽管“姓氏之学,最盛于唐”,(24)但正是在它的发展达到辉煌之日,也是它开始转向衰落之时。唐代谱学自玄宗以后,逐步走向式微。中、晚唐之际,林宝撰《元和姓纂》10卷,流传至今,人们或可据此去追想唐代谱学辉煌时期的盛况。
    谱牒撰述之盛和谱学的发生、发展,有深刻的社会原因:“魏氏立九品,置中正,尊世胄,卑寒士,权归右姓已。其州大中正、立簿,郡中正、功曹,皆取著姓士族为之,以定门胄,品藻人物。晋、宋因之,始尚姓已。然其别贵贱,分士庶,不可易也。于时有司选举,必稽谱籍,而考其真伪。故官有世胄,谱有世官,贾氏、王氏谱学出焉。”(25)这表明,凡“品藻人物”、“有司选举”、划分士庶,都以谱牒为据;而谱牒又须“考其真伪”,故有谱学之兴。此外,门阀之间的联姻,也要相互考察谱牒,以确保门当户对。这两个方面结合起来,就是“官有簿状,家有谱系:官之选举,必由于簿状;家之婚姻,必由于谱系。”这种社会现象,在隋唐废除九品中正制、大力推行科举制的历史条件下,仍有相当程度的继续。(26)诚如《新唐书·宰相世系表》序所说:“唐为国久,传世多,而诸臣亦各修其家法,务以门族相高。其材子贤孙不陨其世德,或父子相继居相位,或累数世而屡显,或终唐之世不绝。呜呼,其亦盛矣!”这里说的“各修其家法,务以门族相高”的世风,正是“姓氏之学,莫盛于唐”的一个重要原因。谱牒之学成为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史学发展中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实在是意味深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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