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从属于经学的史学 自西汉中期以后,统治者提倡经学,用为控制学术思想的手段,史学便成为经学支配下的附属品。南朝梁的刘勰说:“经也者,恒久之治道,不刊之鸿教也。”又说:“传者转也,转受经旨,以授其后,实圣文之羽翮,记载之冠冕也。”又说:“立意造言,宜依经以树则,劝戒与夺,必附经以居宗。”(见《文心雕龙》《宗经》与《史传》等篇),将史学完全降为经学的从属地位。《汉书》正是这样的典型著作,而后世修撰的各史书,几乎都以《汉书》为标准,陈陈相因,惟有量的积累,未见有质的突破,甚至有人以《史记》为“谤本”。(《后汉书·蔡邕传》载王允说)从孔子到司马迁所形成的优良的史学传统为之打乱,而演化成专为统治者服务的史学。宋代的曾巩为这种御用史学总结成四句话,道足以济天下之用,明足以周万事之理,智足以通难知之意,文足以发难显之情(见《校定南齐书进书表》)。所谓“道”,即符合经学的理论,成为史家必须具有的条件。 为统治者控制和经学支配下的史学,在编写方面出现了官修和私撰的争夺,最初则为史官本身起了变化。司马迁曾说:“文史星历近乎卜祝之间。”(《报任安书》)“文史星历”,都是汉代太史令的本职任务,从东汉以后,太史令只管星历,文史工作由朝廷指定文人来作,多为兼任,称为著作,统治者实现了直接控制修史大权的企图。可是他们修的史只是积累史料,正式的史书要在改朝换代之后才能修成,所以史料虽为官方所积,史书仍为修成于私人之手,南北朝以前各史书,多半是这样修成的。到唐代设立史馆,指定史官编写南朝梁、陈,北朝齐、周和隋朝的史书,从此史书由史馆官修,成为定局。所修史书都用纪传体,称为“正史”,到清代编成《明史》,共有二十四部,相对的说,编年体便落后了。私人修史者则从史书体裁方面别开蹊径,首先有唐代杜佑编成《通典》二百卷,可称为典志体;苏冕编成《唐会要》四十卷,可称为会要体;北宋司马光编成《资治通鉴》二九四卷,重行振兴了编年体;南宋初年,袁枢将司马光的《通鉴》一字不易的改编成《通鉴纪事本末》四十二卷,朱熹也根据《通鉴》编成《通鉴纲目》五十九卷,因此,有了纪事本末体和纲目体二种史书体裁。各种体裁的史书,后来都有人续作,其中以郑樵的《通志》和马端临的《文献通考》最重要,与杜佑之书合称三通,与廿四史齐名。其实这些史书只是编排形式不同,内容基本一致,甚至许多段落文字都是相同的。 唐代以后,在史学理论方面有特殊建树者,应推唐代的刘知几,宋代的郑樵和清代的章学诚三人为代表。刘知几著《史通》,其中《史官建置》与《古今正史》二篇是论述古代史学史的;《惑经》、《疑古》等篇,向有绝对权威的经学作了冲击,不过他只提出了某些可疑之点,而非全面否定经学。郑樵著《通志》,其《总序》是一篇绝好的史学论文,对于汉代以来各家的经说,都持否定态度,但他深信经学所宣扬的圣道,因而他的史学思想也脱不出旧的圈子,虽力主博通,而不免偏重于形式。《通志》就是博通思想的实践,而难免粗疏之处,以此多遭讥斥,到清代的章学诚,写了《申郑》和《答客问》等篇,方为郑樵恢复了应有的学术地位。章学诚著《文史通义》和《校雠通义》二书,提出了不少重要的史学见解和对当时学风深切的批评。原来章氏生当乾嘉时期,当时盛行考证之学,也称为汉学,又承宋明以来空论性理的宋学,都是脱离现实生活的。章学诚说:“史学所以经世,固非空言著述也。”又说:“后之言著述者,舍今而求古,舍人事而言性天,则吾不得而知之矣,学者不得斯义,不足言史学也。”其下自注云:“整齐排比,谓之史纂;参互搜讨,谓之史考,皆非史学。”(《浙东学术》篇)所谓“舍今而求古”即指汉学家,“舍人事而言性天”则指宋学家,批评之言都是切中要害的。 四、转化中的史学 官修史书内容枯涩,私修史书虽在体裁方面有所创新,其资料仍以官修史书为主,故同样为官样文章。其能反映下层社会人民之实际情况者,为民间传述的人物和史实,即明清时期盛行的小说。其性质本为通俗文学,不同于一般的史书,而所反映者非正式史书所能及,在史学史上不能置而不论。就明代而言,三言、二拍、一型(《喻世明言》、《警世通言》、《醒世恒言》,初刻、二刻《拍案惊奇》,《型世言》)以及《石点头》、《醉醒石》等,都是晚明时期的著作,反映明代的社会政治问题最为真切。如明初所定的里甲之制,在保持地方治安,促进社会生产,曾起过一定的作用,后来逐渐变质成为害民之具。《石点头》中有一篇《王本立天涯寻父》,指出民间称之为“累穷病”,作了很细致的分析说明。又《醉醒石》第二回,记明初江西地方的刘巡检剿匪,为地方官所误丧身,其子刘琏,结合义士,设谋攻入匪窟,擒贼报仇。其下写道:“众人将他前日父亲死节,与近日刘琏设谋擒贼,写了呈子,申呈本府。本府前日不敢挑衅,到此敢于居功。就出文书转申,带一句‘又得本府夙练乡勇协力’,扯在自己身上。行省具题,也带句道:‘本省严饬守御,贼已潜处山林,不敢猖獗。’后边道:‘此皆圣上天威,诸臣发纵,而该府县训练之功亦不可没也。’这也是积套。”好一个“积套”,这一类的官样文章,在史书中数见不鲜,而多少真实的事实,则被湮没无闻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