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史学“断层论”并不成立
http://www.newdu.com 2024/11/26 07:11:33 北京日报 陈其泰 参加讨论
为了推进学术研究和中国史学史学科建设,我们应当着力探讨中国史学演进中带有关键性的问题,要努力总结和阐释那些显示出中国史学的民族特色,彰显民族文化伟大创造力,具有当代价值,具有中西融通学理意义的内容、思想、命题、方法,以展示传统史学和近现代史学的成就和独具魅力,促进中国学术向世界的传播。这是中国学人的时代责任。 对“史学”与“文化”作互动考察 中国古代史学高度发达,但以往对史家、史著的研究,却容易局限于单科性的局部范围之内。因此,应当跳出这种局限,转换角度,“从文化视角研究史学”。即是说:认识历史学的发展与文化学和其他学科有多向性的联系,它跟一个时代的文化走向、社会思潮有紧密联系,不可分割。因此,研究者应当跳出单科性研究的局限,将“史学”与“文化”作互动考察。即:探究和评价一部优秀的史著,应当与它所产生的时代之社会生活、民族心理、文化思潮、价值观念等结合起来,从而更恰当地揭示出这部优秀史著的思想价值,捉住书中跳动的时代脉搏。同时,“史学”与“文化”互动考察,又能通过更加准确评价优秀史家、史著的成就,增加我们对中国优秀文化传统丰富蕴涵的了解,更加深刻地认识中华文化的向心力、凝聚力和伟大创造力,提高民族自信心。我所著《史学与中国文化传统》《史学与民族精神》《再建丰碑》《学术史沉思录》等书,对于《史记》《汉书》《史通》《文史通义》,以及《春秋》《左传》《日知录》,乾嘉考史三大家钱大昕、王鸣盛、赵翼及龚自珍、魏源、崔述等名著、名家,都力求提出新的看法,作出新的阐释。 揭示出史学演进的纵向联系和时代特点 史学史作为一门专史,对它的研究应当将深度开掘与纵向考察二者相结合。如《史记》,之所以被赞誉为“史家之绝唱”“传统史学之楷模”,这除了司马迁本人具有雄奇的创造力以外,又决定于他对先秦各家学说精华的大力吸收,和对汉初多元文化格局的自觉继承。汉初思想家陆贾、贾谊、晁错等人吸收秦亡教训,谴责秦的文化专制政策,他们勇于提出自己的思想主张,同时重视吸收各家之长。如陆贾重视儒家“仁义”学说,又吸收道家、法家思想。司马谈《论六家要旨》总结各家学说,有肯定,也有批评,成为司马迁的重要学术渊源。汉初学术的多元化局面,是先秦百家争鸣的继响,是对秦朝文化专制政策的巨大超越,因而成为司马迁社会思想成长的肥沃土壤。当时,封建制度处于上升时期,具有蓬勃的活力,国家的空前统一,都为他的著述提供了极好的时代机遇,因而勇于提出“成一家之言”的目标,形成自由表达思想的高尚志趣。还有,以往有的哲学史教科书评价司马迁的思想倾向是“崇道抑儒”,实际上,我们结合司马迁生活的时代,却能从书中举出大量证据,证明他高度评价“六经”对于治理国家的作用,以“继《春秋》”自任,书中评价人物和历史事件的标准均大量地以孔子的论断作为依据,其《孔子世家》则对孔子在文化史上的崇高地位作了全面的论述。所以梁启超称他是西汉时代独一无二的大儒。当然司马迁又善于吸收各家学说之所长,有拥抱全民族文化的宽广胸怀,他对道家的智慧和哲理也重视采纳。 所谓传统史学与近代史学之间存在一个断裂层的看法,与历史事实极不相符 “传统史学”一词,大体上是指鸦片战争以前在中国文化自身环境中演进的、原有的史学。至鸦片战争后,则进入近代史学时期;而“近代史学”的正式产生,应以20世纪初梁启超发表《新史学》,以及在此前后出版的新型学术史和通史著作,为其标志。“传统史学”与“近代史学”基本格局迥异,近代史学无论在历史观念、治史内容等方面都有极其鲜明的时代色彩。由此之故,对于“传统史学是如何向近代史学转变的”这一问题,研究者的看法很有分歧。我国历史进入改革开放时期后,国门大开,西方思想大量涌入,使人感到格外新鲜。于是,有的人因对中国文化的自身价值认识不足,遂产生一种偏颇看法,认为传统史学与近代史学之间存在一个断裂层,近代史学从理论到方法都由外国输入,在编纂上也是摒弃了传统史书形式而从外国移植的。我认为,这种“断层论”“摒弃论”的看法,与历史事实极不相符。传统史学向近代史学演进的轨迹清晰可寻,而转变的动力,乃在于传统史学内部有近代因素的孕育。研究这一“转变的中介”,不但内涵十分丰富,而且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进一步证明传统文化的精华在近代具有一定的应变力,具有向现代学术转变的内在基础。从清初顾、黄、王三大家,到乾嘉时期一批出色学者,再而继起的龚自珍、魏源等人,都为酝酿、推动这种转变做出了贡献。他们相继的努力汇集起来创辟了如下的转变途径:在历史观点上,批判专制,憧憬民主,以及对公羊学朴素进化观的阐释;在历史编纂上,是章学诚提出的改革历史编纂的方向,和魏源、夏燮等史家所作的成功探索;在治史方法上,则是乾嘉史家严密考证的科学因素在新时代条件下的发展。近代史学就是发扬传统学术的精华与接受西方新学理二者结合的产物。近代著名史家,如梁启超、王国维、陈寅恪、陈垣等人,他们都勇于吸收西方新思想,同时又都深深地扎根于中国文化土壤之中,写出来的论著都是地道中国式的,所以才为学者和大众所欢迎。 历史编纂学:新的学术增长点 历史编纂学是一个时代史学发展水平的集中体现,也是衡量史家的史识、史学、史才、史德达到何种水平的有效尺度。史家再现历史的能力如何,其史著传播历史知识的效果如何,在这里都直接受到检验。历史编纂学既是史学史研究的内容之一,同时,它又是推进研究史学发展的新颖视角和重要方面。通过深入研究历史编纂学,就能提出一系列新的课题,拓展史学理论与史学史的研究广度与深度,因而是重要的新的学术增长点。近些年,历史编纂学领域的研究成果已日见增多,这是很好的现象,我们应当举起双手欢迎,并经过共同努力,尽快建立起“中国历史编纂学”这一分支学科。无论从主要史书体裁的发展,或不同历史阶段历史编纂的特点,或一些名著中对体裁体例的匠心运用等项,值得探讨的问题无疑都很多,而其中我们尤应深入地探讨“编纂思想”如何体现和运用,作为推进研究工作的关键环节。应当特别重视从“编纂思想”这一角度来深入揭示史学名著成功的真谛。所谓“编纂思想”,可以初步提出主要包括以下数项:一是史家著史的立意,最著名者,如司马迁之“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司马光之“关国家盛衰,系生民休戚,善可为法,恶可为戒者”。二是史家对客观历史进程的理解,并在史著中努力加以凸显的。三是史家为了达到再现客观历史的复杂进程,如何精心地运用体裁形式和体例上的处理。四是史家的编纂思想如何与社会环境、时代条件息息相关。以此作为重要的切入点,再联系对风格各异的史学名著的独创性、时代性,不同时期历史编纂的特点,以及学者提出的观点主张等项深入考察,就一定能够不断获得有原创性价值的新成果。 当前我们正处于社会主义学术文化发展的黄金期。发扬中华文化的优良传统和近现代优秀学者的精神;当前学术界持续高涨的创新意识;大力吸收外来文化并加以鉴别、选择的自觉态度:这三大要素,为学术的繁荣、发展提供了极佳条件。我深信,更加光辉灿烂的未来必将展现在我们面前!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教授。本文根据《陈其泰史学萃编》自序编辑) (责任编辑:adm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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