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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大昕的历史文献学(2)

④深知校书之难,钱大昕在《廿二史考异》中对史书在流传中出现的讹误多有勘正,同时对指摘的失误亦有驳正。钱大昕在《跋石刻铺叙》中提到“秀水朱锡鬯跋讥陈思《宝刻丛编》援据不及是编”(注:《潜研堂文集》卷三○《跋石刻铺叙》。),此书题名曾宏父撰,钱大昕认为“其《铺叙》诸石刻断手于戊申仲春,则淳祐八年也,若陈思之《丛编》成于绍定辛卯,计其年月乃在曾帖之前,何由得见而引之?”(注:《潜研堂文集》卷三○《跋石刻铺叙》。)这样朱彝尊指责陈思不引曾宏父《石刻铺叙》就有问题,那么问题出在何处?钱大昕指出,南宋有两曾宏父,“竹坨所举名惇字宏父者”(注:《十驾斋养新录》卷一四《石刻铺叙》。),“绍兴十三年知台州事者,乃空青之子,避光庙讳以字称者”(注:《潜研堂文集》卷三○《跋石刻铺叙》。),乃是“王明清之外祖,《挥麈录》屡见其名”(注:《十驾斋养新录》卷一四《石刻铺叙》。),而撰《石刻铺叙》之宏父(自号凤墅逸客)”著书在理宗祐之世,相距百余年,其非一人无疑”(注:《十驾斋养新录》卷一四《石刻铺叙》。)。钱大昕对朱彝尊的失误颇为感慨,“朱氏考稽号称精审,犹有此失,校书之难如此”(注:《潜研堂文集》卷三○《跋石刻铺叙》。)。然而,由于朱氏之失,后来“杭人刻《南宋杂事诗》径题此书为曾惇撰”(注:《潜研堂文集》卷三○《跋石刻铺叙》。),可见缪种流传之易,更反衬出校书之艰。宋吴缜《新唐书纠缪》是一部有影响的校勘专著,纠正《新唐书》诸多错误,但仍有未纠正或纠之有误的地方,对此钱大昕有所补正,如《新唐书》“《德宗纪》贞元十七年(801年),嘉王运薨。而《文宗纪》开成三年八月,又书嘉王运薨。……必有一误,而吴氏《纠谬》不及焉。予考宋敏求《唐大诏令》,载宝历元年( 825年)正月南郊赦文云,亚献嘉王运……则宝历初运尚无恙,谓卒于贞元十七年者误矣。”(注:《十驾斋养新录》卷六《本纪一事重书而年月违错》。)又如吴缜称“唐初未有麟州”(注:《潜研堂文集》卷二八《跋新唐书纠缪》。),钱大昕则指出他“不知关内之麟游、河南之钜野,武德初皆尝建为麟州也”(注:《潜研堂文集》卷二八《跋新唐书纠缪》。),确实如此,《旧唐书》卷三八《地理志》记麟游县,“武德元年,改麟郡为麟州”。《元和郡县图志》卷一○记钜野县,“武德四年,于此置麟州,以是获麟之地,故以为名”,以上几例或辨撰者,或补正校勘之失,具体内容不尽相同,但都是通过充分的史实,从不同角度予以说明的,故证据确凿,勿庸置疑。
    ⑤注重版本。钱大昕了解版本优劣对典籍内容乃至学术研究的影响,他强调“经史当得善本”,而“读误书,妄生驳难,其不见笑于大方者鲜矣”(注:《十驾斋养新录》卷三《经史当得善本》。)。钱大昕撰《汉书考异》发现《汉书》存在一些问题,或讹或衍,并一一予以勘正,如“谓《哀帝纪》元寿二年春正月,元寿二字衍文。《景武昭宣元成功臣表》孝成五人,成乡当作成都,乐成下衍龙字。……《枚乘传》凡可读者,不二十篇,不当作百。《韩安国传》梁城安人也,城当作成……”(注:《十驾斋养新录》卷六《汉书景祐本》。)这十几处讹误,是钱大昕凭借丰富深遽的史学知识发现勘正的,然而这样做难免有臆改之嫌,所幸钱大昕“顷见北宋景祐本,此十数处皆与予说合”(注:《十驾斋养新录》卷六《汉书景祐本》。)。这结果可以证明钱大昕对《汉书》的深厚造诣,也说明善本是多么重要,它既可省去不必要的考辨,也更有可靠性。钱大昕不仅注意阅读善本,而且也精通版本鉴别,娴熟地运用自己掌握的渊博知识,考辨版本的刊刻年代。如卢学士校《太玄经》提到以前“借得一旧本似北宋刻,末署右迪功郎充两浙东路提举茶盐司干办公事张寔校勘”(注:《潜研堂文集》卷三四《又答卢学士书》。),看来卢学士视此旧本为北宋刻本,而钱大昕不以为然,他说:“宋时寄禄官分左右,唯东都元祐,南渡绍兴至乾道为然。……而建炎初避思陵嫌名,始改句当公事为干办公事。此结衔有干办字,则是南宋刻,非北宋刻矣。”(注:《潜研堂文集》卷三四《又答卢学士书》。)张寔称右迪功郎,迪功郎属寄禄官,其分左右一在北宋,一在南宋,加之结衔中有干办二字,这则是南宋以后才有的,这样即可说明张寔是南宋人,其所校勘的典籍当然刻于南宋。
    由于钱大昕涉足历史文献学领域,基本上是出于学术研究的需要,因此他赋于历史文献学更强的学术性。
    
    考异始见于《三国志注》,裴松之称其为“或同说一事而词有乖杂,或出事本异,疑不能辨,并皆抄内以备异闻”(注:《三国志》卷末《上〈三国志注〉表》。)。考异作为史注的一种形式有很重要的意义,它将一事的不同记载抄录下来,可以保存大量史料,便于后人更全面、客观地了解认识历史。宋代司马光撰《资治通鉴》采用考异的形式,对不同的记载加以考辨,如卷五六(灵帝建宁二年)“夏,四月,壬辰,有青蛇是于御座上。癸巳,大风,雨雹、霹雳”,对此,《考异》列《后汉书》中《帝纪》、《杨赐传》,《续汉志》,以及袁宏《后汉纪》有关此事的记载,最后因“《张奂传》论陈、窦,荐王、李与袁《纪》相应,今从之”(注:《资治通鉴》卷五六《通鉴考异》。)。这里罗列了不同的记载,是继承了裴注考异的传统,考辨不同记载的是非曲直,决定取舍,则是司马光对考异的发展,将考辨过程记录下来纂集成《资治通鉴考异》三十卷,从而考异成为一种新的史书体裁,为后世学者所袭用。钱大昕利用这种史书体裁,撰成《廿二史考异》,使考异又有了新的发展。
    钱大昕自幼好读史书,发现自史汉迄金元廿二家之书,“文字烦多,义例纷纠,舆地则今昔异名,侨置殊所,职官则沿革迭代,冗要逐时”,虽然“欲其条理贯穿,了如指掌”,但也估计到这“良非易事”。因考虑到“夫史非一家之书,实千载之书,祛其疑,乃能坚其信;指其瑕,益以见其美。拾遗规过,匪为龁前人,实以开导后学”,最终撰成《廿二史考异》一百卷。其实早有人对史书做过检阅评点,但其间有些问题,或是抓住本非作者之諐,而皆文致小疵,则目为大创,驰聘笔墨,不计其余;或是针对撰者褒贬自任,妄生疻痏,则陈义甚高,居心过刻,强人所难。对这两种态度,钱大昕皆不取,他以为“惟有实事求是,护惜古人之苦心,可与海内共白”,于是他对史书存在的两方面的问题做了实事求是的考辨。
    一方面是史书在流传中出现的讹误。对这类讹误,《考异》多有指正,如卷二《史记·汉兴以来诸侯年表》“孝文前元年,分为河间、都洛城。洛城当为乐城,监本作洛阳,尤误。”又卷二七《陈书·高祖纪下》“二年正月,北徐州刺史唱义之初首为此职。”《考异》指出“校书者不知昌义之为人姓名,妄于昌旁加口,又增一初字,浅陋可笑”。《考异》指出传本有误,或进而求得致误的原因,这些内容显然属于校勘的范围,这与裴注的考异不同,与司马光的《通鉴考异》亦不同,又扩大了考异的领域,而且也继承利用考异“以备异闻”的传统,列出不同本子的异同,如卷五《史记·太史公自序》“戹困鄱薛彭城。《汉书》鄱作蕃。”卷二七《陈书·沈炯传》“字礼明。《南史》作初明。”这不同的字词多涉人名、地名,既不能武断地判其是非,而又关系到史实记载的客观与否,并列异同较妥。《考异》对异同不仅仅是罗列,也有积极地探讨,如卷四《史记·鲁周公世家》“作《禾》”,本源自《尚书序》,但又不同,《考异》究其原因,曰“《书序》为归,归有音。《论语》‘泳而归’,‘归孔子豚’,‘齐人归女乐’,皆读如”。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钱大昕发现史书的错误主要不是靠本子对校,而是通过史实考辨,如卷三二《周书·杨忠传》“乃拜总管幽、灵、云、盐、显六州诸军事、泾州剌史。案幽州与泾绝远,当是豳字之讹。”泾州在今陕西,幽州在今河北,确实相距遥远,泾州刺史之权力难以顾及,而豳州距泾州不远,幽显然为豳之误。又如卷四《史记·管蔡世家》“卫使史言康叔之德。据《左氏传》乃祝,非史也。两人同字子鱼,因而传讹。”《左传·定公四年》记蔡昭侯十三年与卫争长,“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其下记祝语则用子鱼曰,与《史记》所言同指一事。钱大昕根据《左传》的记载发现了错误,并指出致误的原因。还有一些错误是根据通例发现纠正的,如卷一六《三国志·马超传》“右扶风茂陵人。案两汉书例,唯官称左右,若称人籍贯,但云冯翊、扶风而已。此传云右扶风茂陵人,《法正传》右扶风郿人,两右字当省。又卷三一《北齐书·文苑传》“樊逊,本若龙驾虎服,此虎字后人追改。下文‘雕兽画龙’之兽,亦本虎也,校书者又不能改。”《北齐书》作于唐朝,当避唐讳,这是通例,不避讳即误,为尊重历史,后人不当追改。何况追改难免遗漏,就会产生不必要的歧义。钱大昕勘正史书的讹误,不论是以史实考辨,还是根据撰史的通例,都从研究史书的角度作了充分的考证,因而使校勘更富有学术性。
    另一方面则是针对史书撰述本身的,但这类考异既不限于不同记载的罗列,也不限于考定不同记载的是非曲直,几乎涉及史书的方方面面,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①记载不合史例。撰史一般都遵循一定的义例,但也常有违例者。如卷一七《三国志·虞翻传》“耸,越骑校尉,累迁廷尉,湘东河间太守。昺,廷尉,尚书、济阴太守。案,河间、济阴二郡,不在吴封内,盖入晋以后所授官也,于史例不当书。”据裴注引《会稽典录》言,虞耸在吴历清官。入晋,除河间相”。言虞昺归顺晋,“在济阴,抑强扶弱,甚著威风”。耸、昺乃虞翻之子,附于翻传,故在晋的经历不当入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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