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着重说一说《新唐书》采录《太平广记》的问题。太平兴国三年,500卷《太平广记》纂成。六年,诏令镂版。镂版本颁行天下后,言者以为“非学者所急”,遂“收墨板藏太清楼”〔32〕。这说明,其书在诏修《新唐书》之前已有刻本,只不过未得广泛流传。但编纂《新唐书》用作参考书,是不会成问题的。前文已叙,新书增旧书331传。经对照,可以认为采录《太平广记》者不少于30传。新书列女传增旧书22传,有9传采自《太平广记》。一种情况如房玄龄妻卢、 符凤妻玉英、高愍女、殷保晦妻封绚、周迪妻等传,分别迻录《太平广记》卷二七○《妇人一》卢夫人、符凤妻、高彦昭女、封景文、周迪妻等条原文,几乎只字不差。另一种情况如李畲母、贤贞节妇李、高叡妻秦、段居贞妻谢等传,分别据《太平广记》卷二七一《贤妇》李畲母、邓廉妻、高叡妻,卷四九一谢小娥传等条缩写而成。其它所增20余传,采录《太平广记》的情况,一是节录原文缩写而成,如新书卷一○六石仲览、卷一二○崔碣、卷一九一吴保安、卷一九五章全益、卷二○二郑相如,卷二○四袁客师、杜生、浮屠泓、罗思远,卷二○七严遵美等传,分别节录《太平广记》卷一四七高智周、卷一七二崔碣、卷一六六吴保安、卷一六八章孝子、卷八二郑相如(卷一四八郑虔略同)、卷二二一袁天纲,卷七七杜生、泓师、罗思远,卷一四五严遵美诸条;二是兼采《太平广记》所记,充实到传中,如新书卷一一二石抱忠、卷一八六杨晟、卷二○○郑钦说、卷二○六武攸宁等传,分别采摘《太平广记》卷二五五石抱忠、卷一六八杨晟、卷三九一郑钦悦、卷一二六武攸宁诸条部分记事或主要记事。 在列举了以上例证之后,需要说明两点。其一,中华书局点校本《太平广记》以明朝谈恺刻本为底本,卷二七○为谈恺所补。其中,周迪妻、封景文两条引自《新唐书》;卢夫人、符凤妻两条据明朝许自昌刻本,出《朝野佥载》;高彦昭女条出《广德神异录》。整部书除另有几卷为明人所补外,其余基本不失宋本大概,引书470余种〔33〕, 事涉唐代者约占1/3。宋祁一直在外修传,并几度转迁,不可能携带数百种这类杂史、小说,而参照《太平广记》所引记事最为简便。所以,应当认定《新唐书》直接采录过《太平广记》。其二,清代学者李慈铭在《新唐书札记》中几次提到读《新唐书·隐逸传》,认为宋祁“文好为古涩,昔贤病之,然以传高隐诸公,则笔墨简洁,肖为其人,殊可尚也。”特别指出:旧书不载朱桃椎等人,宋祁“补之,觉山水清灵,拂拂纸上”。其实,《新唐书·隐逸·朱桃椎传》沿自《太平广记》卷二○二,最早见于《大唐新语》卷一○,三者文字几乎无差。李慈铭自谓“辛酉岁(公元1861年),又以《唐大诏令集》、《太平广记》考核一过”,似应注意到朱桃椎传的史源。其眼光锐利地指出该传“上云被裘曳索,下云夏则祼,冬缉木皮叶自蔽,未免矛盾。此传仅八行寥寥百七十二字,尚不能无误,是其疏处”〔34〕。这正是《新唐书》杂采野史、小说而失察的一个弊端。 新传比原有旧传事迹增多,采录《太平广记》的情况也为数不少。如旧书周兴传虽为正传,仅百余字。新传虽为附传,字数却增多为旧传2倍,所谓“请君入瓮”的典故, 即沿自《太平广记》卷一二一周兴条,最早见于《朝野佥载》。 五 通过上述考察,应当得出的基本结论是: 1.“事则增于前,文则省于旧”固然是《新唐书》比较《旧唐书》的显著特征,但“事增于前”原本就应该,这是在正式编纂之前即已经明确了的基本要求,没有什么可以特别值得渲染之处。 2.一般来讲,两部《唐书》记事相同,引用旧书较比引用新书更接近历史实际一些。这是因为,新书有过“文省于旧”的文字加工,不是原始记录的原貌。 3.在众多原始文献尚存的情况下,对于新书的“事增于前”需作认真、具体的考察。①如果所增记事在《唐会要》、《册府元龟》、《文苑英华》、《太平寰宇记》等书以及《资治通鉴》、《唐大诏令集》中有相同的记载,则可以作为信史引用。②新增于旧者,如果仅见于杂史或小说家言,则需要费一番考证不可。如前所举新书隐逸增朱桃椎事,是一种“疏误”。再如《通鉴考异》对诸多杂史、小说的取舍,也有助于认识新书是如何增于旧书的。司马光纂修《资治通鉴》较少引用《新唐书》“事增于前”者,正是他在大量考异基础上形成的一种取舍态度。今天,我们同样应取审慎态度,辨明新增记事的史源,再确定其可信程度。 清代沈德潜等两《唐书》考证跋语,很有助于我们认识两部唐史的价值取向:“旧书以完善胜,故司马氏作《通鉴》往往取之。”“新书以识见胜,故朱子作《纲目》往往取之。” 注释: 〔1〕《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七仁宗天圣七年三月壬午。 〔2〕《乐全集》附录《行状》,《四库全书》本。 〔3〕《河南先生文集》卷一三《王先生述》,《四部丛刊》本。 〔4〕《徂徕集》卷一八,《四库全书》本。 〔5〕《欧阳文忠公居士集》卷三三《梅圣俞墓志铭》。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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