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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古与考信(2)

信亦有广有狭。疑者非破信,乃所信之广。信乎此,并信乎彼,而彼此有不能并信,于是乎生疑。若世之守信者,信其一,拒其余,是非无疑,乃信之狭。若必尊信,莫如大其信。大其信而疑生,决其疑而信定。则怀疑非破信,乃立信。
    在1935年出版的《先秦诸子系年》“自序”中,钱穆再一次重申了这一主张,“夫为辨有破有立,破人有余,立已不足,此非能破之胜也。”后来他把这一主张更精简地表述为“疑之所起,起于两信而不能决。学者之始事,在信不在疑。”(注:钱穆:《学术与心术》,《学钥》1958年香港自印本,第140页。)显然,在钱穆看来, 怀疑本身并不是治史的最高鹄的,一味怀疑必然流于破而不能立。他的目的是以信疑伪,疑以坚信,重建上古信史,而不是以疑破信,推翻古史。基于这一认识,钱穆对被疑古派誉为“科学的古史家”崔述的古史观提出了批评。他说崔述“主于尊经而为之考信”,因其不敢破经,故“信之太深”;又因其过分疑古,故“疑之太勇”,指出崔氏之病在于所信之过狭,其弊陷于所疑之过多,故崔氏“所疑未必是,即古说之相传未必非。”(注:钱穆:《崔东壁遗书序》,《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八),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75年版,第289页。 )钱穆认为崔东壁这种疑古太甚、辨驳太刻的疑辨思想生前虽不为清儒所重,但到了“五四”时期却为胡适、顾颉刚等人所承继和发展,演变成对一切古典文献的怀疑。他说胡适“于古今人多评骘,少所许,多所否,顾于东壁加推敬,……最为疑古著者曰顾君颉刚……深契东壁之治史而益有进”,(注:《崔东壁遗书序》,《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八),第284页。 )“颉刚史学渊源于崔东壁之《考信录》,变而过激,乃有古史辨之跃起。”(注:《八十亿双亲·师友杂忆》,第167-168页。)在钱穆看来,这种对古代典籍普遍怀疑的主张对研究古史特别有害,它势必会导致对上古历史文化的全面否定,所以他对当时只破不立的疑古学风大加批评道:“数年以来,有闻于辨伪疑古之风而起者,或几于枝之猎而忘其本,细之搜而遗其巨,离本益远,歧出益迷”(注:《崔东壁遗书序》,《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八),第284页。 ),称“近人尽从疑古辨伪上来治史,所以终难摸到历史大动脉之真痛庠。”(注:钱穆:《史学导言》,台北中央日报社1974年版,第30页。)
    第二,对清末今文经学的不同看法。
    诚然,顾颉刚古史观的形成,经历了对今古文经学继承和批判的双向认识过程。他对钱玄同提出的“用古文批判今文,以今文批判古文,把他们的假面目一齐撕破”的主张非常赞同,也曾站在古文经学求真的立场上批评康有为“拿辨伪作手段,把改制当目的”,“非学问研究”态度,也曾多次声称“决不想做今文家,不但不想做,而且凡是今文家所建立的学说我一样地要把它打破。”(注:顾颉刚:《钱穆〈跋评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古史辨》(五),第632页。 )但据此便得出顾颉刚已自觉地、有意识地超越了汉宋藩篱、今古门户的结论,似乎还有些勉强。众所周知,顾颉刚的疑古辨伪和古史辨运动的兴起与晚清以来的今文经学关系甚巨。两汉以后渐为湮没的今文经学,到清代由庄存与开其端、刘逢禄奠其基,至龚(自珍)、魏(源)而蔚为大观,到廖平、康有为时集其大成。特别是康有为的《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直接开启了近代的疑古之风和顾颉刚的古史辨伪。然而,康氏之书写于戊戌维新时期,其书主要是借经学谈政治,为变法维新鸣锣开道。两书在政治上打击泥古守旧思想,意义甚大。但是从学术的角度去衡估它,其结论不免牵强、武断、难以令人信服。即便是康有为的学生梁启超,对之也有“往往不惜抹杀证据或曲解证据,以犯科学家之大忌”的批评(注: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见朱维铮校注:《梁启超论清学史二种》复旦大学出版社1985年版,第64页。)。由于顾颉刚的古史辨伪颇受康有为今文学派观点的影响,因此他对晚清今文学家的疑辨思想和历史解释比较推崇,其著述不免用康有为等人的今文家说来为其古史观张目。他说读了《新学伪经考》,“知道它的论辨的基础完全建立于历史的证据上”(注:《古史辨》(一)“自序”,第26页。),读《孔子改制考》上古事茫昧无稽、夏殷以前文献不足征,认为“此说极惬心餍理”,“是一部绝好的学术史”(注:《古史辨》(一)“自序”,第26页。)。1930年顾颉刚发表了《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一文,这是他阐述其古史理论的又一力作。该文在方法论上显然受到了康有为今文经学的影响,认为刘歆所作的《世经》,是媚莽助篡的东西,《世经》里排列的古帝王的五德系统,是出自刘歆的伪造。他说:
    康先生告诉我们,在今文家的历史里,五帝只是黄帝、颛顼、帝喾、尧、舜,没有少昊。在古文家的历史里,颛顼之上添出了一个少昊,又把伏羲、神农一起收入,使得这个系统里有八个人,可以分作三皇五帝,来证实古文家的伪经《周礼》里的三皇五帝。这个假设,虽由我们看来还有不尽然的地方,但已足以制《世经》和《月令》的死命了(注:《古史辨》(五),第254-255页。)。
    后来在《钱穆〈跋评五德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一文中,他仍坚持古文经为刘歆有意伪造这一观点(注:《古史辨》(五),第 631页。)。对于顾颉刚所坚持的刘歆造伪说,当代学者多有批评之语。曾亲自参加过当年古史辨运动的杨向奎认为,无论是“层累地造成的古史说”(顾颉刚),还是“古史的分化演进说”(童书业),“在方法论上都受有清代经今文学派的影响,他们都是反对古文经的健者。”(注:参见杨向奎:《论“古史辨派”》, 《中华学术论文集》, 中华书局1981年出版,第22页。)汤志钧也指出,顾颉刚攻击刘歆造伪,“仍然是今文学派的方法,多少重复过去的老路”,“有时还没有完全脱离经学家的圈子。 ”(注:参见汤志钧:《近代经学与政治》, 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354、35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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