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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土简帛资料所见出行巫术浅析(2)

古人在为出行而举行的除道仪式中,不仅要脚踩“禹步”,而且还使用了“禹符”,并说这是“为禹除道”。弗雷泽曾指出,古代的许多酋长既是政治首领,同时又是宗教首领(19)。近现代学者依据弗氏此说,多认为禹和中国早期其他的君主一样,既是政治领袖,又是群巫之长。王晖师也曾撰文指出,战国秦汉以来,夏禹不仅被人们看作夏代的开国君主,而且还是山川之神主、巫师之祖(20)。因此,除道仪式中以禹命名的禹步、禹符以及为禹前除等称呼,正反映了早期先民对大禹巫祝宗主身份的认同和崇拜。
    在除道仪式中,伴随禹步、禁咒辞的,尚有画地的仪式。上引睡虎地秦简《日书》中的“五画地”,整理小组无注。帛书《五十二病方》中所载疗伤者血出的巫方中,也有“五画地”仪式,整理小组则注曰:“五画地,在地上画五下。”(21)饶宗颐曾引《道藏》所载禹步资料“用白垩画作九星,斗间相去三尺,从天罡起,禹步随作一次第之,居魁前逆之”,推测说:“日书叙禹步,即五画地,想亦用白垩画于地上作北斗状。”(22)而周家台30号秦汉墓医简中的“午画地”,整理者注曰:“‘午’,纵横相交。《玉篇·午部》:‘午,交也。’《仪礼·大射》:‘度尺而午’,郑玄注:‘一纵一横曰午,谓画物业。’‘午画地’,即在地上画出一纵一横的两条交叉的直线。”(23)笔者认为,上述各家将“五画地”释为“在地上画五下”或“用白垩画于地上作北斗状”的说法均似不妥。
    实际上,“五”与“午”古同而通,古书于“五”字常有作“午”字者。如《左传·成公十七年》有“夷阳五”,《国语·晋语六》作“夷羊五”,宋庠本“五”作“午”(24)。《周礼·壶涿氏》:“壶涿氏掌除水虫。以炮土之鼓敺之。以焚石投之。若欲杀其神。则以牡橭午贯象齿而沈之。则其神死渊为陵。”郑玄注:“故书午为五。杜子春云:‘五贯当为午贯。’”贾公彦疏:“云‘以牡橭午贯象齿而沈之’者,以橭为干穿孔,以象牙从橭贯之为十字,沈之水中。”(25)孙诒让《周礼正义》引段玉裁说云:“五易为午者,杜见礼家说一纵一横曰午,因易之。不知五、午一字,古音义皆同。古文五作×,则尤一纵一横之状也。”又引徐养原说云:“《仪礼·大射仪》‘度尺为午’,注云:‘一纵一横曰午。’《说文·五部》:‘五,五行也,从二,阴阳在天地间交午也。古文省作×。’是五有交午之义,故与午通。”(26)朱芳圃《殷周文字释丛》曰:“×象交错形,二谓在物之间也。当以交错为本义。自用为数名后,经传皆借午为之。”(27)以上诸家均认为“五”、“午”二字古本通用,可证上引秦简《日书》中的“五画地”,即关沮秦汉墓医简中的“午画地”,也就是在地上画纵横交错的“十”字形。这种画地作“十”字形的巫术仪式,被后世巫医道术之士广泛应用于为各种不同目的而创造的咒禁法术中。例如,王焘《外台秘要方》引陶隐居《集验方》所载“疗蝎虫螫人方”云:“画地作十字,取上土。水服五分匕。”(28)《普济方》引《德生堂方》“治蜂螫方”曰:“于地上寻小竹或木棒儿,正南北安顿者,取在手,就(地)写十字,先从南画至北,次从东画至西。然后于十字中心掏一捻土,傅在痛处,立止。屡曾用之,治<殆>不可晓,须至诚乃验。”(29)“画地作十字,取上土”或就地写十字,然后“于十字中心掏一捻土”,这与上引简文中所说的在画地后“掓其画中央土而怀之”也是完全一致的方法。
    在除道仪式中,除了画地作“十”字的方法外,上引放马滩秦简中尚有画地作“直五横”的。胡文辉怀疑“直五横”有脱漏,可能为“四直(纵)五横”(30)。余新则将“直五横”补为“直五横六”。从后世文献资料来看,这两种说法均有可能,如在敦煌文献《诸杂略得要抄子一本》(p.2661)中,载有事情急迫无暇择吉日出行时,可用画地作“四纵五横”或“五纵六横”并念咒语的仪式以为变通的方法。原文曰:
    (四纵五横图略)凡人欲急,不择日,出大门画地,五纵六横,一云四纵五横,禹为治道,蚩尤壁(避)兵,五(吾)周行天下,为祸殃呵吾者死,流吾者亡,急急如律令。讫之,可画过而去,物(勿)回头。(31)
    若将其与放马滩秦简所载出行仪式对比,可以发现,无论是在巫术仪式的性质上,或其画地作法的形式上,二者都是十分相近的。这也说明秦汉以降的许多巫术方法,实际上并非后人的创造,而是渊源有自的。
    上引第(3)条资料中,在出行巫术仪式的最后,还要求出行者遵守“上车毋顾”的禁忌。“毋顾”即不能回头看。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行》篇也有一条资料是有关出行的,不但要求出行者在出门后“毋敢顾”,而且对“毋敢顾”的禁忌原因作了说明。原简文曰:
    凡民将行,出其门,毋(无)敢(顾),毋止。直述(术)吉,从道右吉,从左吝。少(小)(顾)是胃(谓)少(小)楮,吝;大(顾)是胃(谓)大楮,凶(凶)(简130正)(32)
    整理小组注曰:“楮读为佇,站立”(33),即“停留”之义。“吝”有“悔恨、遗憾、吝啬、贪恋、吝惜、行难、羞耻、耻辱”(34)诸义,然从“大顾是谓大楮,凶”来看,前一“吝”字当释为“行难”,后一“吝”字应作“耻辱”之义讲。则以上简文的大意是说,出了家门后,不要回头看,也不要停止。走道路中间或者右边吉利,靠左行走则不利。小顾表示小停,会有小不利;大顾表示大停,会有大凶。可见,在早期先民的观念中,于出行时的仪式中,“顾”会给当事人带来灾殃。所以,常要求有关当事人“勿顾”。这种行为仪式上的禁忌,也见于古代巫医疗疾的法术中。如马王堆汉墓帛书《五十二病方》中提到两种治疣的方法,一是以禾象征疣,令病疣者抱禾,在念完祝辞后,抱疣者即“置去禾,勿顾”;一是以土块象征疣,在施行禹步并念祝由辞等法术后,要求施术者置土块其处,“去勿顾”(35)。而在敦煌悬泉汉简第266号简文中,亦可看到,在疗疾咒术念完后,也要求施术者“疾去毋顾”(36)。对施术者在疗疾巫术仪式结束后“勿顾”的行为要求,可能是古人相信当事人“顾”会使作祟致疾的鬼魅识破施术者的法术,或者与其因“顾”而再次发生交感关系,从而使巫术仪式失灵,不能达到治病疗疾的预期目的。这与出行仪式中要求施术者“勿顾”的信仰目的虽略有不同,但从其性质上讲,二者都是建立在交感巫术法则之上的一种错误联想而已。
    在古代,由于交通条件的限制,以及人类对抗自然界各种突发灾害的能力有限,为确保出行的顺利,出行者常需择取良日而行,这于古人来说,是最为基本的常识。但如果因有急事,来不及择取或等待良日,又该怎么办呢?周家台30号秦墓简牍《日书》中,就提供了一条应急的禳治巫术方法。原简文云:
    有行而急,不得须良日,东行越木,南行越火,西行越金,北行越水,毋须良日可也三六三。(37)
    简文大意是说,如果有事须立即出发,来不及等到吉日。那么,根据出行的方位,只需举行一些简单的仪式即可。如出行方向为东,出行者就象征性地跨越木;为南,就越过火;为西,就越过金,为北,就越过水。通过这样的仪式后,就无须等待良日再出行了。从“東行越木,南行越火,西行越金,北行越水”来看,这种不待良日而出行的禳治巫术,是对五行学说中五行配五方思想的运用。在五行学说中,东方对应的五行属木,南方为火,西方为金,北方为水。所以,出行不及吉日时,只需跨越出行各方对应的五行之物即可。古人相信,通过这种象征性的巫术仪式,就可以确保出行者能够跨越出行途中的各种不祥,从而保证出行的顺利。这种跨越将要出行方向所代表的五行之物就可保佑出行者出行顺利的信仰,显然是古人基于顺势巫术法则,结合五行学说而产生的一种错误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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