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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宪昭]论《布洛陀》神话母题的叙事结构与表达技巧——以《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西卷)文本为例(3)


    三、《布洛陀》神话母题的叙事技巧
    在一般研究者看来,尽管认为神话是用语言创作的古老艺术,但同时又从文学艺术的角度忽视神话的叙事技巧,认为神话的创作是完全凭借想象或幻想的进行的没有严格艺术标准的行为,带有集体性、民间性、口头性和不稳定性的特点,所以往往在分析或研究神话时,会自觉或不自觉地绕开神话的叙事艺术,更关注于它的内容与文化内涵。事实上,正如马克思在1857年为《政治经济学批判》写的“总导言”中,所提出的“大家知道,希腊神话不只是希腊艺术的武库,而且是它的土壤。”在谈到希腊神话对后世艺术的深刻影响时,还进一步指出:“它们何以仍然能够给我们以艺术享受,而且就某方面说还是一种规范和高不可及的范本。”毫无疑问,马克思关于神话价值的论述,绝不是单单指神话的内容,对神话的艺术性也是高度肯定的。那么,《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西卷)所采录的《布洛陀》文本,在叙事技巧方面又有哪些值得关注的问题呢?可以选取以下几个角度做些简单分析。
    (一)创世语境模式的合理运用
    从人们能够接受的叙事模式而言,一般都要交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关于祖先溯源的神话其核心内容是关于世界万物起源的古老记忆,要明确表达关于祖先生平事迹的文化溯源的时空概念,就必须找到一个起点,而作为人类文明起点的创世大神或文化祖先也就自然成为不能回避的问题。因此,《布洛陀》神话叙事的背景自然会交待这些问题。如该神话开篇第一段叙述:“远古的时候,天和地紧紧叠在一起,结在一块,后来,突然一声霹雳,裂成了两大片。上面一片往上升,成了雷公住的天;下面一片往下落,成了人住的地。从此,天上有了风云,地上有了万物。可是那时候的天很低,爬到山顶上,伸手可以摘下星星,扯下云彩。天地靠得近,人的日子很难过,太阳一照热死人;雷公打鼾吵得人睡不着,要是雷公大吼大叫,就像天崩地裂一样使人又惊又烦。洛陀山有个老人,名叫布洛陀,他智慧过人,神力无限,大家找他商量治理天地的办法。”如果单从这一段叙事表达的内容分析,似乎游离了布洛陀作为主人公塑造的主题,表面上看,无论是[W1300]天的升高、[W1100]天地的产生、[W1360]天地的修整等基本母题,还是[W1316]天地的距离、[W1317]天地原来离得很近、[W1275]天地的分开、[W0328.1]雷公住天上、[W8604]太阳造成旱灾等具体母题,但这种叙述方式恰恰契合了中华民族凡事都希望追本溯源的接受习惯,这种情况在许多民族的创世型神话史诗中都有充分的体现,如阿昌族的《遮帕麻和遮咪麻》、瑶族布努支系的《密洛陀》、景颇族的《目瑙斋瓦》、苗族的《亚鲁王》、纳西族《创世纪》、彝族的《梅葛》等,都会在祖先神出现之前先铺垫出开天辟地的宏大叙事。这就像很多有关历史叙事的作品或说书艺人讲书时所惯用的“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之类的话语,有的可能只是把天地万物的来源作为一个讲述的噱头,但关于文化祖先的神话叙事却将所要颂扬的主人公放置在一个融入其中的语境中。如《布洛陀》文本中之所以要介绍天地的产生与天地的不完善,其作用至少有3个方面,一是把布洛陀产生的时间框定到世界刚刚产生的远古,这样就在受众心中形成了相对明确的叙事时间;二是布洛陀的出现原因框定到改天换地或重新创造世界的重大需求,人类要避免被太阳晒死或雷声的干扰,就要找布洛陀去商量,因为布洛陀神力无限,有治理天地的办法;三是框定叙事发生的地点,文本中明确介绍布洛陀是洛陀山上的老人,这样就使这部作品具有的本土化的叙事基础,从接受者的角度看,也为下面建构与布洛陀有关的地方性风物描述做好了前提和铺垫,这种情形在许多不同地区关于布洛陀的叙事具有异曲同工之妙,非常有利于受众的接受与传承。
    (二)文化祖先叙事的形散而神聚
    布洛陀神话叙事是一个完整的结构,这个结构中由许多母题组成不同的母题链,每个母题链又是相对封闭而又开放的,所谓“封闭”因为它围绕的是一个关于塑造文化祖先布洛陀的明确主题,即“神聚”,而“形散”主要表现为不同的母题在应用与选择上又是开放的,甚至说神话母题的不稳定会导致关于《布洛陀》文本的多样性以及大量的异文的产生,如与《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西卷)所采录的流传于巴马瑶族自治县的《布洛陀》文本不同,如本文本附录中所介绍的,在《布洛陀经诗》中先叙唱的是“造天地”,因为原来的天和地混合一起,布洛陀就派出盘古王开天地日月。布洛陀在上方看到造出的日月星辰不明亮,又派天王氏造天,使天变得明亮,并为太阳、北斗星、月亮、星星安排了位置。然后叙述布洛陀造人,说布洛陀第一放下鸡,第二放下狗,第三放下猪,第四放下羊,第五放下水牛,第六放下马,第七放下人。这在很大程度上与其他民族的“造物主造物”母题或“女娲造人”母题的表述结构非常相似,在选择叙述对象的结构上,强调了时间的维度,生发出相应的叙事,如流传于黑龙江省牡丹江市绥芬河市的回族神话《阿丹人祖》中说,安拉在第一天创造了天和地,第二天空气和云雨,第三天创造了水系与草木,第四天创造了日月星辰,第五天造万物,第六天造人祖阿丹,第七天休息。流传于中原一带的汉族神话《女娲捏泥造人畜》中说,女娲娘娘第一天捏的是鸡子,第二天捏了狗,第三天捏了羊,第四天捏了猪,第五天捏了马,第六天捏了牛,第七天捏人,第八天她又捏了五谷,第九天捏了瓜果,第十天捏了蔬菜。这类叙事维度具有民间约定俗成的特点,特别是在口耳相传的过程中,既方便了讲述者的记忆与发挥,也适合了接受者的认知习惯,有时关于哪一天具体做的事情可能会出现置换、增减甚至顺序颠倒,但是在表现一个大家共同关注的主题方面,并不影响人们对事物的认知,因为所有的听众内心都非常清楚,无论哪一天也无论做了什么事情,都是在颂扬文化祖先或文化英雄的不凡业绩,激发的是油然而生的敬佩之情。
    (三)生活化叙事的巧妙选择
    任何文化产品包括文学作品,一旦脱离生活就会失去生命力。一部神话能否具有生命力并流传久远,具有其多种因素的共同作用,特别是象神话这种产生较早并经过长期时间积淀的民间口头作品,如果没有相应的生活化的关联,就会逐渐在日趋变化的后世语境中逐渐消失。显然这则流传于广西的这则《布洛陀》神话象其他许多地区的布洛陀叙事一样,并没有简单地重复或机械地复制某些布洛陀经诗中的固定内容,而是将关于布洛陀行为事迹的叙述融入到人们生产生活中一些可见可感的风物或事物中,如原来的人间诸物秩序混乱,难以生存时,布洛陀就一一给它们安名定姓,还规定:“禾苗的叶子不能长得太繁盛,不能光长叶不抽穗”,“猪不能生独崽”,“狗不能生六七个崽”,“鸡不能和鸭相配”,“鸡鸭不能一次屙两个蛋,母鸡不能夜啼,也不能到别的鸡窝里孵蛋”,“母牛只许一年发一次情”,“兔子可以四十天生一窝”以及“女人不能在娘家生孩子”等,既涉及人们日常见到的各种动物特性的产生,也涉及人们的生活习俗的来历。特别是说到布洛陀带领众人开河治理洪水的事件时,更是用了8个自然段近千字的篇幅不厌其烦地将人们耳熟能详的地方性风物作出介绍,如神话中说到“有一天,布洛陀来到一座大山前,一鞭把大山劈成两半,再往两边撬开。恰在这时,有个跟着布洛陀造河的妇女,掉到河里死了,众人下水打捞尸体总捞不着。死者的女儿很伤心,对布洛陀说,这个地方河道开大了,如果她母亲的尸体被水冲走,就再也捞不到了。布洛陀很同情她,就把两爿山撬回来,只留一个夹道,让水通过,叫她堵住山口捞尸体。这个夹道的出水口,就成了堵娘滩。”所说的“堵娘滩”,今天在都安县都阳乡吉发村到大化县羌圩乡古龙村之间,又名“土良滩”,神话中巧妙地利用布洛陀“劈山”与“堵水”两个与治水有关的事件,加上了截流寻母的生活化故事,并很合理地解释了“堵娘滩”名称的来历,让受众感觉布洛陀形象的真实和亲切,这种手法在介绍不同风物的来历中反复出现,如接下来关于东兰县长乐乡可考村“雷公滩”的描述,布洛陀驾着神犁犁到过的大化县江南乡的白马的经历,今马山县贡川乡的鹰山狗岩的境况,今马山县贡川乡到大化县大化镇之间“卧牛滩”的来历,以及今马山县和都安县交界的地的“十五滩”等等,都将布洛陀形象和鲜活的历史记忆巧妙地结合在一起。由此,一个有智慧、有神力又亲民的老祖先呈现在眼前心间,他的影子始终没有离开人们的身边。
    布洛陀神话母题象其他有关祖先的神话一样,通过巧妙的结构编织出一个祖先创世的叙事,表达出一种积极向上的中华民族文化精神,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在第十三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上的讲话》中说指出的“在几千年历史长河中,中国人民始终心怀梦想、不懈追求,我们不仅形成了小康生活的理念,而且秉持天下为公的情怀,盘古开天、女娲补天、伏羲画卦、神农尝草、夸父追日、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等我国古代神话深刻反映了中国人民勇于追求和实现梦想的执着精神。”毫无疑问,我们只有准确分析和科学运用布洛陀神话中的那些充满“勇于追求”和敢于“实现梦想”的文化精髓,才能为中华民族文化的伟大复兴增砖添瓦,贡献出义不容辞的文化力量。 
    (本文刊载于《贺州学院学报》2018年第2期,注释及参考文献详见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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