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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涛]民间文献与民间传说的在地化研究——以沂源牛郎织女传说为中心的探讨(3)


    三、“非遗”申报对牛郎织女传说在地化的催化作用
    以上两部分内容是笔者下功夫比较大的,也是笔者比较幸运的部分,不论是民间文献还是家族家谱,都成为我们讨论牛郎织女传说在地化问题的关键。最后一部分笔者想进一步谈谈“非遗”活动对民间传说在地化的催化作用。
    在2005年国家“非遗”第一批名录申报的时候,由于“非遗”活动作为政府工作可以列入政绩,各地就开始重视起来了,比如沂源在2006年我们调查结束后,《政府工作报告》中就将牛郎织女传说“申遗”作为“政府要为民众做好的十件事”之一列入政府工作。可见,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公布之后,各地都开始重视,尤其是牛郎织女传说由于没有进入第一批名录,从2005年到2006年出现了11个地方都说自己是所谓的牛郎织女传说起源地。到了2006年底开始申报第二批国家“非遗”名录时,有6个地方把它纳入省级名录并报到国家,后来第二批公示的有陕西长安、山东沂源和山西和顺。如果没有“非遗”,申报名录沂源的县委书记不会找笔者来做这件事,加上沂源县属于淄博市,而淄博市的孟姜女传说申报第一批“非遗”已经成功,于是当地就觉得牛郎织女传说同样可以作为一个文化资源来用,加上淄博文化局局长曾经在沂源县工作,所以就支持了我们的调查和研究。
    “非遗”申报构成沂源县牛郎织女传说调查的直接背景。从2005年到2006年,沂源县牛郎织女传说的民俗调查开始展开,2006年召开全国首届牛郎织女传说研讨会。2008年,中国牛郎织女传说研究中心建立,并编纂五卷本《中国牛郎织女传说》(起初策划的还有“史料卷”,共六卷本)。2008年,沂源县牛郎织女传说入选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不难看出,“非遗”申报对沂源牛郎织女传说的在地化起到了强化、催化的作用,比如政府要求村民说牛郎是孙氏家族的祖宗,诸如此类的事情都出现了。
    当前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普查、申报和后期的保护工作,涉及政府、学者和民众三方面的力量,而这三方的出发点、利益诉求和对“非遗”的认识都是不同的。政府将“非遗”作为政绩,学者则有理论诉求,民众则是被动地被卷进来,因为“非遗”涉及的就是民众本来的生活内容。可见,政府、学者和民众这三方的力量是不一样的。
    从沂源的例子来看,政府是整个“申遗”行为的主导方,比如在2006年首届牛郎织女传说研讨会之前,牛郎织女传说研究唯一的专著只有台湾学者洪淑苓在其硕士论文基础上的《牛郎织女研究》;再比如2008年沂源县牛郎织女传说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2009年春节前县委常委开会讨论牛郎庙与织女洞景区的修建等。沂源县对于牛郎庙的修建,当时县委常委会一致决定要盖成唐代风格,笔者得知后哭笑不得,春节后笔者在拜访沂源县韩书记时提到此事,笔者提出史料明确记载牛郎庙只是一座明清小庙,而且唐代风格的庙宇放在当地的环境里会显得不伦不类。于是韩书记联系几个部门负责人,经过讨论决定改盖明代风格的庙。可见,牛郎庙的修建倘若不是由政府主导也无法完成。在过去,牛郎庙一带是包含有三官庙、天齐庙在内的庙宇群,但是现在这一带的整个地基都被改成了牛郎庙。在牛郎祖堂里,原来既有牛郎也有织女,但是作为祖宗祠堂,现在的牛郎庙里就只有牛郎了。另外,在牛郎庙旁边还盖起了牛郎织女民俗展览馆,这也很难得。此外,县里还做了一件让人很感动的事情,2006年2月,沂源县委做出决定,在景区周边河道里不能挖沙,而上游的造纸厂虽然是县里的利税大户,但由于会污染,造纸厂也被关闭炸掉,这是牵涉几百人安置的大事,但为了避免景区污染而被关停,这都是只有政府才能完成的大事。关于政府的作用,其中还有一例是,当地本来有一处天孙泉,由于韩书记觉得“孙”字不好听,于是改称“织女泉”。诸如此类都是政府主导的事情,有利有弊,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利大于弊。
    学者在这个问题上的角色是理论建言与积极参与者,在沂源牛郎织女传说的案例中,学者的作用是很明显的。我们在当地展开了长期而细致的调查,比如对于当地传说,笔者的学生郭俊红写了硕士论文;再如我们对村落信仰与庙会的全面调查等,都是学者所做的工作。学者的参与还有召开研讨会、成立中心、出版调研成果等。在这种合作当中,学者并不是只给地方政府做事,而是一方面要有自己的立场,比如在沂源的案例上,笔者从一开始就明确不谈起源地的说法;另一方面是要立足我们的学科本位,比如笔者的学生要去调研做论文,正好可以借机培养学生做田野;再比如学者写文章出书、开研讨会等,这几本书(《中国牛郎织女传说》五卷)做得比较痛快,合作也比较愉快,从学者和政府的合作来看是双赢的结果。
    最后谈民众这方面的力量。老百姓是遗产的拥有者,但是他们是被动地参与进来,不知道情况的人会认为是干扰民众的生活,但是百姓在“申遗”当中他们积极配合,也可以说是一定的受益者。下面这个画面很有趣,这是2008年首届牛郎织女情侣节时拍摄的。图5的场合是开幕式,笔者也在其中准备剪彩,同样的一个空间旁边,也就是图6则是老百姓在举行自己的仪式,可见在同一个时空当中,老百姓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尽管这时当地的牛郎织女传说已经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举办了首届的七夕文化活动,一直到现在每年还在如期举行,但老百姓也同样在继续着自己的仪式。另一方面,这些七夕的仪式活动过去不可能有如今这么隆重,现在由于“申遗”成功,政府重视所以百姓也重视。类似的情况还有,此前春节虽然也会在庙里烧烧纸,但没有大型家族祭拜活动,而现在政府重视,老百姓自己也随之重视起来,相应的活动场面也很壮观。
    
    图5 2008年七夕情侣节开幕式。叶莺拍摄,2008年
    
    图6 2008年七夕牛郎庙民众祭祀场景。叶莺拍摄,2008年
    从上述沂源的案例出发可见,牛郎织女这个传说只有流传地,而不存在所谓的起源地。笔者觉得四大传说都存在这样的问题,不过笔者只能从牛郎织女传说来讲,它的起源地就是天上的那两个星宿,对于这类传说,我们确实可以换个角度再做更多的思考。
    (本文刊载于《民族艺术》2016年第4期,注释从略,详见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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