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网-中国历史之家、历史上的今天、历史朝代顺序表、历史人物故事、看历史、新都网、历史春秋网移动版

首页 > 世界史 > 访谈 >

一生求至爱,好笔写春秋——记中国中亚史研究专家王治来

      
    
    20世纪60年代初,中苏关系恶化,苏联单方面将新疆大片地方划为有主权争议的土地,否认中国在这些地方的主权。为了粉碎苏方的谎言,一位历史工作者赶往新疆,经过3年努力,出版了反映新疆历史的第一部专著――《新疆简史》,以铁的事实证明了新疆所有土地自古以来属于中国。这个人就是湖南师范大学教授、中国中亚史研究专家、中亚史学科的开拓者和奠基人王治来先生。
     师出名校,追逐梦想
    1930年5月,王治来出生在湖南省衡山县,在抗日战争初期,先后进衡山县立女小和私立岳云中学读书。岳云中学作为当时湘中名校,教育理念先进,注重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对少年王治来影响很大。王治来晚年有诗记录了他对岳云中学的感情:“岳云赐我好基础,至今思之感其淑。”1944年,日寇占领了衡山县,年少的王治来被迫辍学,随家人逃往衡东山区。
    1946年,中断学业的王治来凭借自学考入湖南国立师范学院附中文科班。该校对学生的要求相当严格,教材的深度也要超过一般的中学,《世界史》的课程就已经完全采用英语教材。爱学肯读的王治来在这里打下了良好的英语基础,这对于以后王治来在中亚史方面的研究是有很大帮助的。王治来学习非常刻苦,在学习之余还热心地参加了民主运动,直到解放。
    1949年,王治来以优异成绩考入他景仰已久的湖南大学,攻读文学。他为新中国百废待兴而激情澎湃,想要为国及早出力。1950年,恰逢部队急需理论人才,久存报国之志的他毅然放弃学业,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奔赴东北。经过军事培训和理论学习之后,1952年调到东北军区政治文化干部学校政治部宣传科,担任干事和理论教员。1953年,他又被选调至东北军区政治部宣传科,任见习助理员。在几年的政治思想与理论工作的实践中,他深切地体会到理论和历史学习的重要性。
    在国家号召干部继续深造学习的氛围里,渴求知识的王治来再次开始了求学之路。1954年,他顺利考入北京大学。出于理论学习的需要,他决心学好历史。当时的北大在王治来的眼里就是一片知识的海洋,图书馆里收藏的资料应有尽有,让他看得心里乐开了花。对知识如饥似渴的王治来一头扎进了这知识之海中。后来他在一首诗中这样写到:“负笈离东北,赶车赴都门。只身来海淀,雀跃入燕园。重享清斋乐,深怀教育恩。图书海宇富,师保士林尊。昔读名中学,而今仰国魂。相携逐绵邈,前路莽昆仑。”追逐梦想,珍惜年华,王治来就这样开始了在历史方面艰难而快乐的求索。由于那时学习气氛极为浓厚,到图书馆学习的学生排成了长队。王治来和同寝室的室友为了能占上座位,常常是吃饭也像冲锋陷阵一般,吃完饭便风一样地跑向图书馆,一看便要看到晚上图书馆关门为止。
    王治来回忆说,当时国家发给他每月25元的助学金,除了每月吃饭用去6元外,剩余的钱全部买书,一个月买下来,能买一大捆。每每回忆到这里时,王治来脸上就现出幸福的笑容。在这几年里,他买了《资治通鉴》、《资本论》、《马克思和恩格斯全集》(俄文版)等著作,这些书成为他一笔极为宝贵的财富,至今他还保存着。如此充实的时光很快过去,眨眼就是5年。
    在回顾自己的求学之路时,王治来深怀感激。他直言在那段日子里他没有受苦。他说:一方面我的学业并没有遭受坎坷,我拥有了受教育的机会,使我能增长见识;另一方面是我的学习促成了我日后的工作,没有白费,这就是很大的幸福了,我更应该给国家回报些什么。
    
      献身史学,执著坚韧
    王治来说他与历史是有缘的。而他把毕生的精力投入中亚史的研究,却不能不从新疆史的研究工作说起。1958年秋,正值全国人大组织人员进行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28岁的王治来,作为北京大学历史系的一员,积极响应号召参加了这次活动,到甘肃敦煌南山阿克塞哈萨克族自治县进行调查,3个月后,又前往新疆。在艰苦的调查结束后,他立即负责主笔编撰《哈萨克族简史简志》。1959年,王治来北京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从事新疆历史的研究工作。
    1960年,中苏关系持续恶化,苏联驻新疆领事馆利用新疆人民生活出现的暂时困难,进行挑拨分裂宣传,鼓动新疆边境牧民迁居苏联。1961年,苏联恢复一度撤消的哈萨克广播电台,播放迁苏人员的录音、讲话等,赞美苏联并煽动民族分裂情绪。在苏联不断诱骗之下,1962年4月,新疆边境地区的10多个县的数万边民,抛弃世代栖居的家园逃往苏联。紧接着,苏联在中苏边境急速增兵,挑起多次边境军事冲突,制造边境领土纷争,在哈巴河、吉木乃和布克塞尔、额敏、裕民、温泉、昭苏等边境地区,将大片中国领土单方面划为有主权争议的地区,公开否认中国在这些地区的主权。在这种情况下,以史为证就显得尤为重要。
    形势紧迫,王治来再次赶往新疆,全身心投入新疆史的研究工作。为了更深入真实地反映历史,揭开历史的真相,王治来和同事们一道深入新疆边境的阿尔泰地区,进行实地调查取证。阿尔泰地区气候恶劣,严冬来得极早,气温常在零下三四十度。大雪遍野,寒气侵骨,他和同事坐着敞蓬卡车,在寒风大雪里四处辗转。饿了就只能啃啃僵硬的玉米,而晚上睡觉的情况就更为糟糕。由于牧民的毡房就架在结冰的地面,虽然铺上几层毡子,却仍能感觉到有刺骨的寒气,人仿佛就直接睡在冰层里。再加上毡房并不严实,四壁和天顶都能透风,不习惯的人怎样也是睡不好的。但时间和形势哪容他们去考虑这些?王治来和同事们只能咬牙苦干。
    1965年,经过3年艰苦不懈地努力,我国第一本新疆历史方面的专著《新疆简史》问世。历史以铁一样的事实发出强有力的声音:新疆所有土地自古以来是中国的领土。
    新疆属中亚的一部分,对新疆的历史的研究,激发了王治来对中亚历史研究的兴趣。中亚一直以来是一个非常宽泛的地理概念。根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初的界定,中亚的范围西起里海,东到大兴安岭,北自阿尔泰山、萨彦岭,南至喜马拉雅山。全部或部分属于中亚地区的国家有7个,即:阿富汗(北部),中国(新疆,西藏,青海,甘肃河西走廊,宁夏,内蒙古),印度(西北部),伊朗(北部),蒙古国,巴基斯坦(北部)和前苏联(现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塔吉克斯坦部分)。苏联解体后,一些学者将中亚区分为广义和狭义两种概念:广义的中亚与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最初的界定一致;狭义的中亚则指从前苏联独立出来的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土库曼斯坦和塔吉克斯坦5国,这5国在新的世界区划中是一个共同的政治文化区域。在研究上,一方面由于中亚地处中西交会之处,历史上曾是中西文明交融的一个中心地带,聚集了众多民族和世界各种不同的宗教流派,其复杂程度,要远超过世界其他地方,另一方面则正由于其历史的复杂、语言的多样以及资料的缺乏等原因,长期以来我国的中亚史研究几乎是一片空白。再加上世界上可供参阅的文献也不多,要从事这一地区的研究,其困难之大是可想而知的,这对于任何一个从事历史研究的人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挑战,没有深厚的学术功底和极大的勇气,没有坚韧不拔几十年如一日的钻研精神,是万不可能成功的。但王治来凭着从新疆研究中培养的兴趣以及对中亚史的着迷,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中亚史的研究方向。
    王治来深有体会地说:“研究历史不可能有什么捷径可走,选择了历史研究,就没有所谓的冷历史和热历史的分别了。”他认为不能哪一段历史研究起来容易,大家就一拥而上,哪一段历史研究起来困难,大家就一哄而散。历史工作者就像是灯光的安装师,哪一个角落、哪一个历史的地层不曾被照亮,他们就要把灯光一直安装到那里,照亮那里。
    回顾中亚史的研究经历,王治来感慨良多。他说最难做的就是一些史料的搜集和整理,有时为了一小段话一个确切的时间日期,就要跑兰州、北京、上海、南京等地,不费些周折还找不到。当然,找到了自然欢喜异常,但有时就是找不到,四处奔走也仍不会有结果,那时心里就十分难受,像丢了魂魄一般。而有些资料要到英文甚至俄文里去找。王治来曾学过多国语言,这一点无疑帮了他很大的忙。他说这么几十年做下来,真难!但他做到了,他说没有一点恒心和毅力,大概早就放弃了。
    1980年,经过20多年坚持不懈地努力,王治来第一部也是我国第一部中亚史著作《中亚史》第一卷出版,这成为我国中亚史研究的开山之作、奠基之作。1986年,他又出版了国内第一本详实的中亚古代史著作――《中亚史纲》,该书系统地阐述了从石器时代到16世纪初中亚各国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的发展,以及与四邻各国的关系,至今仍是国内中亚古代史研究方面最重要的成果。1989年,他又推出《中亚近代史》。1991年至1992年期间,他又校注了《中亚蒙兀儿史》,此书成为研究14世纪中叶到16世纪中叶丝绸古道新疆和中亚段的重要文献。1997年,王治来与人合作编写出版了《中亚国际关系史》,同年他个人的第一本译著《巴布尔回忆录》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1998年,王治来退休,但他仍未停止其心爱的研究工作。2000年,已是70岁高龄的他又欣然应新疆人民出版社之约,开始编写《中亚通史》一书。王治来编写该书既是出于对学术的热爱,也是想实现自己多年来写一部中亚通史的夙愿。2004年,这部全面、宏观而详实地展现了中亚多民族,多宗教,多种文化并存、碰撞、交融的巨著完成,它是我国第一部中亚通史著作。
    2004年,在《中亚通史》的出版座谈会上,各高校、科研院所的专家以及中亚各国大使馆代表,对该书给予了高度评价。大家一致认为该书资料翔实,富有见地,有助于人们全面了解中亚历史,推动中亚历史研究。特别是随着中亚各国在国际经济中的重要性日益突出,极端主义、恐怖主义和分裂主义在中亚及世界各地的威胁加剧,《中亚通史》的问世为我们加强同中亚各国的友好交流与合作起到了重要的指导、参考作用。《人民日报》也报道指出:它是“我国近年来出版的关于中亚的最为权威的一部融学术性、资料性与现实性为一体的历史性著作”。而且,大家一致认为王治来这种几十年不懈努力的精神,值得敬佩。几分耕耘几分收获,这是对王治来其人其文的由衷肯定和赞美。
    “中亚研求四十年,而今须发尽皤然,为开风气追先哲,尚觉漫漫路在前。”在王治来的自题诗里,永不停歇、一生求索、矢志不渝的执著和热情历历可见。最近,王治来又翻译了《世界境域志》、《突厥世系》两部波斯和突厥的重要史料,进一步为中亚研究奉献了不可多得的资源。
      教书育人,壮心不已
    1983年,王治来在新疆工作了25年后调回长沙,在湖南师范大学开始他的教学工作。在学校,他既负责给本科生上课,又不遗余力地着手培养研究生,以期给历史研究储存后备力量。他常对他的学生们说:“学习历史靠的是兴趣,如果在将来没有继续从事历史研究工作的热情,那么要学好历史是很不容易的。”王治来也给他们讲自己过去的经历,说起与他当年同去新疆工作的几个人,有的经商,有的入了政府部门,后来都很少再接触历史。说起他们,王治来总会感到一丝遗憾。他更愿意看到有坐得住、有毅力和恒心的年轻人来沿承他的路子。他说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坚持,坚持下去,总会有出成绩的时候,人最怕的是一辈子没有什么东西能证明他的存在和价值。正是在王治来的影响下,部分青年学者和学生开始选择历史作为自己奋斗的方向。对此,湖南师范大学教授丁笃本深有感触,他自1991年跟随王治来参与国家重点课题《中亚国际关系史》的工作以后,10多年来便一直从事中亚现代史的研究,在王治来的支持和帮助下积累了不少专业资料,不断产生新的研究心得,完成了《中亚通史》现代卷的写作任务,这一成果获得学术界的充分肯定。青年教师徐良利是王治来的嫡传弟子,他回忆说,王治来的鼓励与帮助是他最初攻读中亚史研究生的主要动力。如今他已是中亚史研究领域的才俊,近年屡有成果面世,并已完成有关中亚研究的博士论文。
    王治来愿意和年轻人相处。常有青年教师因为各种各样的压力而发生动摇,对历史教育和科研工作失去信心,甚至一些在校的历史系学生,也时感前途渺茫,而自暴自弃。王治来每当发现他们存在这样的障碍时,总主动地去做工作,引导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退休以后,王治来仍担任学院的督导,以他的知识和经验热心指导青年人。
    然而,令王治来感到遗憾的是,现在钻研历史的人少了,肯钻研中亚史的人就更少了。王治来为此而不无忧虑,他说也许再过一段时间,关于中亚等偏远地区的历史研究将可能出现断层。
    长期的历史研究工作,培养出王治来深厚的文化感和民族感。在他的著作中随处可见对于历史经验的深思。他写到:“在历史上中国如果统一强大,就能维持对边疆的统治。反之,像唐朝末期以后那样,国家走向分裂,相继出现了藩镇割据,五代十国瓜分,辽、宋、金鼎立那种情况,必定会丢掉边疆,丧失国土。”又比如他写到:“哪一个国家的强盛又是靠宗教呢?为使自己的国家和民族强盛起来,究竟是要靠政治制度的合理,经济上的发达,教育的普及和科学的昌明,还是靠诉诸极端主义和恐怖主义?难道这不令人深思吗?”
    现在,王治来在师大校园里平静地生活,闲暇时也养养花,写写诗。写诗是王治来在历史研究之余的最大乐趣,他的诗集名称也就定为《史余斋诗稿》。他喜欢写诗,正如喜欢历史,不为名,不图利。他在诗稿的序里这样说到:“写什么呢?自念现在既无风花雪月的环境与兴致,即在过去,当我孤身一人在新疆处于困难的条件下时,有病也只能自己抵抗,从来不作呻吟,况今情况好转,完全无病,又何作什么无病呻吟?”“只是对往日的回忆总萦绕不去。我活了这么大的年岁,有幸曾经认识了一些我敬重的人,或为恩师,或为益友,或已经过世。前情不再,旧谊难酬。我若不写点东西以留纪念,又岂能对得起他们?”王治来大半生研究历史,到老年则在诗里咀嚼自己的历史,不彷徨,不忧伤。
    王治来自20世纪60年代初奔赴新疆,一直到1983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与妻子和母亲三地分居,等到年过50才与家人团聚。“永夜寂寥何所寄,边城日夕忆慈萱。”他感慨地说绝不是自己不想家,那些因想家而跑回去和家人团聚的人很多,他只是坚持住了,他相信历史的天空能容下人的一生,他心底有热情的火一直在默默燃烧。而且,就是在现在,王治来也一直没有停止他的研究工作。“迟暮求名真浪语,余年感旧制新篇。虽云不足长沙舞,且赋归来再着鞭。”这是王治来现在心境的真实写照。
    鲜花和掌声送给默默工作的人们!这些年里,王治来的《中亚史》第一卷和《新疆简史》分别荣获新疆哲学社会科学优秀著作一等奖和特等奖;《中亚史纲》获全国第一届优秀教育图书荣誉奖、国家教委首届人文社会科学成果二等奖;《中亚近代史》获国家教委首届高等学校出版社优秀学术专著优秀奖,甘肃省第二届优秀图书奖;《中亚通史》获新疆图书奖一等奖。1992年,王治来开始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98年,中共湖南省委省人民政府授予王治来“荣誉社会科学家”称号;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关中亚史研究的会议也特别邀请他赴会参加,并有意让他负责丛书的编写工作……
    然而,所有的荣誉,在一个史学家的眼里,只是长河沙砾。但将其铺展、堆叠,却能折射一个人一生的广度和厚度。以史为家的人看穿历史,以史为家的人能让人明白得失尊卑! (责任编辑:adm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