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巷子里,一个粗壮的婆子把肩上的麻包放下来,解开绳索,露出一个锦衣华饰的女子来。 她紧闭双目昏迷不醒,头发上的金步摇,耳垂上的明月珰,脖子上的碧玉锁……全被婆子摘了个干净。 连绣鞋上缀着的珍珠也拆了去之后,婆子把她交给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 妇人把她塞进了马车里,转身对正心满意足数珍珠的婆子确认,“真的没问题?她好歹也是个主子,可不是丫鬟奴才,咱们就这么把她卖了,万一有人查起来……” “老姐姐这你就不知道了,她名义上是个主子,却不讨喜,还不如丫鬟奴才呢——不然,姨娘怎么就敢卖了她?” 见妇人仍有所怀疑,婆子忙细细解释道,“她文墨不通,又好吃懒做,要不是老横山侯在世的时候求了皇上赐婚,状元爷怎么会娶她?成婚两年来,状元爷对她从来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巴不得她永远不要出现呢。” “赐婚?!”妇人惊得变了脸色,打断她的话,“你说她就是皇上赐婚的状元夫人?” 又跳脚道,“你是想钱想疯了么?我还以为是死了娘没人管的落魄小姐呢,原来她竟然是横山侯府的郡主,这你还敢把她往青楼里卖?你吃了老虎胆我可不跟着你作死——把钱还我,你家这状元夫人爱带哪儿带哪儿,别来坑我!” 婆子忙拉她的手道,“别呀老姐姐,这又不是我的意思,是姨娘要卖了她,咱家姨娘可是丞相府的姑奶奶。再说,横山侯府已经落魄到连饭都吃不上了,谁还有闲心顾得上她?到时候她失了身子,再说什么也都迟了。” 见妇人还是一脸怒容,婆子又威胁,“人都已经带出来了,现在你反悔,要是事发闹出来,姨娘有孕在身,谁也不会把她怎么样,可你……哼!别说你那妓院开不下去,就是你这条小命也得搭上。” “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妇人气的肝肠寸断,劈手去夺钱囊,“把钱还我!你家姨娘嫌正室夫人碍眼发卖了,我肯买她已是把脑袋塞进了裤腰里,这种要命的买卖,竟然也有脸跟我要钱?” 婆子早把钱揣进了自己腰包里,怎么肯还?两人撕扯了半天,最后怕惊动了人,才各退一步。 那婆子退了一半银子给妇人,“你可是占大便宜了,幸亏是她自己不讨男人喜欢,又没个鼎力的娘家护着,不然就凭她那模样,你烧了十八辈子的高香也甭想。” “少说这便宜话,还是叫你那姨娘好好善后吧。不然就算她娘家落魄了,咱们这小命也保不住。”妇人接过银子提裙钻进马车,脚跟还没有站稳,抬头就是一怔。 车厢锦榻上,那眉目动人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见她进来便上下打量一番,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 目光里带着些警惕,却也还算镇定,并没有惊慌失措。 妇人回过神来一声冷哼,“既然你醒了,咱们就把话说明白。现在你已经是我春风得意楼的人了,不管之前多尊贵,从今天起,那就是勾栏里的命……” 之后脸色一沉,“不然打烂了你这一身娇嫩皮肉,可别怪老娘不温柔。” 吓唬那些刚进楼里不守规矩的女子百试百灵的手段,在曲弯弯面前却连个响儿都听不到。 她脸色一凝,答非所问的说道,“春风得意楼?” ——京城生意最红火的妓院? 曲弯弯忽略后脑突突的疼痛,迅速理了理脑海里纷乱的记忆。 今天早前,她听见内宅里的周妈妈和另一个婆子嚼舌根,说是与状元爷青梅竹马的远房表妹来了,眼下状元爷正陪着她游湖。 于是一怒之下让周妈妈带路去捉奸。 刚走到后门,就突然被人从身后敲了一闷棍…… 可这些……并不是她的记忆啊! 她本是新世纪纯植物护肤品研发界的宠儿,最新的一款产品打败了几个强劲对手,拿下了国际顶级大奖,却在回国的时候,飞机失事…… 巨大的爆炸,飞机上的人都尸骨无存,她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没想到竟然出现在了这里,成了大宁朝当朝状元温飞卿的夫人,横山侯府的郡主曲弯弯! 脑海里一瞬间涌入了大量的记忆,她马上便判断出来,那周妈妈是温飞卿的侧室何姨娘的人,一定是受了何姨娘的指使,将她骗出府,卖给了青楼鸨母。 闭目定了定神,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不管愿不愿意,她就是曲弯弯了。 飞快的在脑海里顺了一遍人际关系,饶是她再淡定,也忍不住要抽抽嘴角了。 身为横山侯府的郡主,曲弯弯原本能许一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可她却偏偏喜欢上了穷秀才温飞卿,甚至不顾脸面,让老侯爷去求了皇上赐婚,腆着脸嫁入了温家。 可她打小没读过几本书,温飞卿根本瞧不起她,大婚两年更是从不近她的身。 老侯爷过世之后,温飞卿就娶了丞相府的庶女何书瑶做侧室,最近何书瑶有了身孕,越容不得曲弯弯了。 可她是圣上赐婚,不能随便休弃,何书瑶才将她卖入青楼,想她坏了名节之后,温飞卿便能名正言顺休妻。 没想到周妈妈下手太重,一闷棍将真正的曲弯弯敲死了,这才使得她有机会穿越而来。 理清楚前因后果,曲弯弯不由得替以前的自己感到委屈。 难道就因为她不招温飞卿的喜欢,就要被这样对待? 可大婚之前,温飞卿从没有表示过不愿娶她呀,后来他考上状元,能够那么快在朝廷立足,也是多亏了祖父支持。 现在祖父去世,横山侯府没落了,温飞卿也巴结上了丞相府,便不再隐藏对她的厌恶了。 曲弯弯在软垫上靠了靠,抬眸红唇一勾,笑出梨涡浅浅,“春风嬷嬷,我有个建议给你。” 被发卖了居然不吵不闹,春风嬷嬷半信半疑,“什么建议?” 曲弯弯微微一笑,“你现在把我送到横山侯府,就说温飞卿的妾室把我卖给了你,你不忍心看着我好端端的侯府郡主沦落风尘,又怕将我送回状元府再遭毒手,只好大胆问询了我娘家的地址,把我送来。到时候不但能保自己无事,横山侯府也要记你这人情,赏你一份谢银。” 顿了顿,曲弯弯又道,“如果今天日落之前我还没有被送回去的话,那你这勾结温家侧室、发卖当家主母的罪名,可真就落实了。” 春风嬷嬷听完却无动于衷,“少拿这些话来吓唬我,我可听说横山侯府一大家子空守着祖上留下来的爵位喝稀粥呢,能愿意再多添一张吃饭的嘴?我看你还是乖乖的跟老娘回去,甭白费那些个心思。” 她说的是实话,横山侯府祖上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被授了爵位。 后来天下承平,后辈子孙弃武从文,横山侯府没有了军功,又子嗣单薄,家势便一代不如一代。 尤其老侯爷去世之后,三个儿子竟然没有一个人为官,却死守着往昔的虚名,不愿意另谋出路,只能靠着本就不多的家业坐吃山空,一大家子过得捉襟见肘,窘迫至极。 不过两年时间,就沦落到了喝稀粥果腹的地步,受尽了高门贵族的嘲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曲弯弯仿佛没看见她脸上的嘲讽,淡淡道,“就算落魄了,侯府高门的规矩体统还是在的。祖母和父亲又最疼爱我,会让这种‘亲生女儿上门求救不得入而沦落风尘’的事情发生么?” 利害得失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春风嬷嬷也是个人精,本就不愿牵扯进这些高门大户的斗争当中,于是决定将曲弯弯送回横山侯府。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横山侯府门口。 果然如曲弯弯所说,春风嬷嬷跟门房说明了来意,等了没有多久,朱红色的大门一开,横山侯夫人和赵老夫人脸色沉重的冲了出来。 虽说如今的曲弯弯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可面对实实在在疼爱了她十几年的亲人,她竟不自觉的心头涌上一阵浓浓的委屈。 半天,曲弯弯的情绪才渐渐安稳了下来,叫了一声“娘”。 横山侯夫人孟氏心疼的应了一声,亲自扶着曲弯弯下了车,将她搂在怀里,忍不住流泪哄着,“乖,没事了啊……” “献儿媳妇,还是进府里说话吧,当心让人看了说闲话。”赵老夫人也是气的不行,又担心此事传开了对侯府的名声不好,忍着心痛气怒说道。 “对,咱们回家。”孟氏擦了擦眼泪,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曲弯弯系上,扶着她小心的回到府里。 到了内堂,赵老夫人吩咐丫鬟带着曲弯弯进去沐浴更衣,又向春风嬷嬷了解了整件事情,随后给了五两赏银,客客气气的将人送了回去。 虽然银子有点少,可横山侯府现在囊中羞涩是尽人皆知的事情,春风嬷嬷也不敢嫌弃,撇撇嘴走了。 曲弯弯换了衣服出来,大伯母秦氏也来了,正恼怒的声讨着温家的不仁不善。 “温家真是欺人太甚!”孟氏也无比愤怒,“就连一个青楼鸨母都知道,清清白白的郡主娘娘不能流落到腌臜地污了清名,她何书瑶怎么就敢把我的女儿卖到那种地方去?” “还不是有韦氏在后面撑腰。”赵老夫人越想越气,“我们横山侯府若是咽下了这口气,就没脸在京城立足了,走,跟我去撕烂了她那张老脸。” 见赵老夫人与孟氏都是义愤填膺,秦氏连忙劝说,“娘,您先冷静些,此时可不好贸然找上门去呀。” 孟氏咬牙怒道,“难道弯弯就这么任人欺负了不成?” “弟妹,我知道你心疼弯弯,可闹开了大家丢脸不要紧,但弯弯往后还得在温家过日子啊。” 赵老夫人也反应了过来——家丑不可外扬。 想了想,沉着脸道,“派人去温家传个话,让温飞卿亲自带着何书瑶那个毒妇前来赔罪,否则老身就不得不到圣上面前去请个公道!” 横山侯府派了人去温家传话,等了一天,没等来温飞卿与何书瑶上门赔罪,反而等来了满京城的流言蜚语。 “哎,你听说了么?昨天状元夫人从春风得意楼被送回横山侯府啦!” “听说了听说了,知道情况的人出来都说她已经失踪了好几天,状元府一直派人在找。” “这可是天大的丑事,去了那种地方,当然没脸再回状元府了,所以才会送回娘家来。” “对对对!哎,还是老鸨亲自上门赔罪的哪。” 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温家的人也是坐不住了,第二天一大早,温飞卿就带着何书瑶到了横山侯府。 见他们到来,横山侯府门外迅速被人围的水泄不通,热心百姓很关心这件事的进展,纷纷自备瓜子板凳,静候结果。 这二人到达堂上的时候,横山侯府主事的人都已经到齐了,曲弯弯就坐在上首赵老夫人的身边,看着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温飞卿当年能够让曲弯弯一见倾心,外表当然是俊朗不凡,何书瑶穿着一身浅黄的衣裙,小鸟依人的靠在他的身边,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进门后,温飞卿面无表情的给几位长辈行了礼,目光扫过曲弯弯,明显露出厌恶之色,丝毫没有赔罪的意思。 倒是何书瑶上前了一步,关心道,“姐姐没事吧?我和相公知道姐姐流落到了青楼之后,担心极了。都怪妹妹管教不严,才会让下人趁虚而入,做出这种恶事来。看到姐姐脱险,我和相公也放心了,至于周妈妈,妹妹已经将她赶出府去了。” 这话不但将罪责全推到了周妈妈的身上,还妄图坐实她已经沦落到了青楼的事实,用心何其歹毒。 赵老夫人冷哼一声,“区区一个下人,不是有人在后头撑腰,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听说那周妈妈就是你的人吧?” “您这是什么意思。”温飞卿还真是护着何书瑶,赵老夫人话音刚落,他立刻反驳道,“瑶儿一番好意,你们不感激也就算了,竟然还冤枉她?” 孟氏气的拍案而起,“我女儿堂堂的侯府郡主,圣上赐婚的状元夫人,哪个婆子不要命了敢起这种歹毒心思?摆明了是这个小贱人要害她!你这么帮她……难不成这事竟是你们两人一起谋划的?” “你!”温飞卿恼羞成怒,重重一甩袖子,“无凭无据,你们横山侯府可不要随意攀诬。” 转而又对曲弯弯一脸不屑的说道,“当初如果不是你们横山侯府步步紧逼,我是绝对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子为妻的。现在你出入青楼污了名节,已不配再当温家的媳妇,这是休书,以后我们两人婚娶自由,各不相干。” 温飞卿手里拿着休书,一番话说完,简直有种扬眉吐气的痛快感。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曲弯弯,当初之所以娶她,一是遵从圣上赐婚的旨意,也是因为横山侯府的地位。 现在横山侯府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而且曲弯弯自己名节有亏,就是圣上得知他休妻,也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他终于可以一洗这桩婚事带来的耻辱。 温飞卿一说出“休书”这两个字,横山侯府的人都是一惊。 好女从一而终,一旦被休,就意味着一生都完了,对任何一个女子来说,这都是灭顶之灾呀。 赵老夫人脸色严肃的说道,“这件事情弯弯才是受害者,她根本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凭什么休妻?” “不管原因如何,事实怎样,现在全京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曲弯弯已经不干净了,我可是朝廷官员,难道还要留着她让人耻笑?” 也许是这具身体还保留着喜欢了温飞卿多年的惯性,听到他一番无耻之言,曲弯弯竟然感觉到心头隐隐作痛。 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挂着泪珠了。 马上抬手拭去,在轻视自己的人面前落泪,只会让对方更加得意。 孟氏心疼女儿,怒道,“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分明是你们温家容不得我女儿,合起伙来害她。纸包不住火,难道你就不怕天下人知道了事实真相之后,戳你的脊梁骨吗?” 想着弯弯嫁给温飞卿之后受了多少委屈,孟氏深为女儿不值,弯弯是曾经做出了不少傻事,可那还不都是为了他? 秦氏也跟着劝说,“飞卿呀,休妻可不是闹着玩的,就算你不看重她一片真心,难道还不看重自己的名声?这婚事可是圣上钦赐的,难道你要违抗圣意不成?” 温飞卿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嘴角扯起了一丝冷笑。 曲弯弯知道,温飞卿最恨的就是被迫娶了她,大家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铁了心要休了她。 “曲弯弯不守妇道在先,我休了她是理所应当,休书我已经写好了,多说无益。” 横山侯是个久读诗书的斯文人,性子温吞和善,此时也是忍无可忍了,猛地一拍桌子,指着何书瑶,“要休妻可以,把她交出来。她害我女儿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温飞卿脸色一变,将仿佛受了巨大惊吓的何书瑶挡在身后,针锋相对,“侯爷,若是有证据,请拿出来,若是没有,当心落个诽谤之罪。” 曲弯弯很快压下了由这具身体传来的心痛,拦住气愤难当的家人,走到温飞卿面前,平静的说道,“你最好是想清楚了,自今日后,谁也不要再纠缠。” “你就不要再耍花招了。”温飞卿不相信曲弯弯竟然不哭不闹,只当她是故意以退为进,冷哼一声,“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夫妻之情,你若还有一点廉耻之心,便不要多加纠缠,如果你还是不知好歹,就别怪我无情。” “好!”曲弯弯不但没有一丝的凄楚痛苦,反而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一般,弯唇笑了。 虽然被休的名声很不好听,但若是继续留在温家,这日子才是真的过不下去。 看着她痛快的接过休书,何书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初曲弯弯为了嫁给温飞卿,是怎样的死缠烂打,她可都是见过的。那份执拗劲儿,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可现在是怎么了? 难道是被冷落了两年想开了? 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好,只要她拿了休书,那自己就能成为真正的状元夫人了。 曲弯弯的笑容让温飞卿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雪肤乌发,眼神更是清澈明亮,笑起来竟然这样动人…… 可外貌生的再好,也是个不通文墨、不懂诗书的粗鄙之人。 “曲弯弯,你最好是真的想开了。” 他已经忍耐了两年,再也不想让她继续占着自己正妻的位置了。 曲弯弯唇角一勾,“温状元,您该走了。” 本以为她会哭着喊着求他改变主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平静,还赶他走。 温飞卿羞恼的冷哼了一声,拉着何书瑶转身大步离开。 “她是真的接受休书了吗?”走在路上,何书瑶还跟做梦似的,惊喜来的太快,她有点儿不敢相信。 温飞卿淡淡一笑,“现在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不守妇道,她该是认命了。” 两人都像是挪开了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一般,松了一口气,然而刚刚走到横山侯府门口,便又听见身后传来了曲弯弯的声音。 “等一下!” 两人已经放回了肚子里的心,一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温飞卿看着跟上来的曲弯弯,满眼警惕,“休书你已经接受了,现在反悔可是来不及了。” “你想多了,温家既然已经写下了休书,我自然不会再纠缠。”看了一眼门口密密麻麻的热心百姓,曲弯弯勾唇一笑,“不过,温状元既然已经休妻,那么大婚之时,圣上所赐之物,我可是都要拿回来的。” 何书瑶一听,顿时紧张起来,一把抓着温飞卿的袖子:“夫君,不可啊……” 温飞卿也是身子一僵,脸色甚是难看,“曲弯弯,你们横山侯府是穷疯了吧,既是成婚之时圣上赏赐之物,又非你们横山侯府所有,你凭什么要拿回来?” 温家本为寒门,两人成婚的时候,他还是个穷秀才,在考中状元之前,温家可全靠了她的嫁妆养活。 当初圣上赏赐甚多,横山侯府也还有余力为她置办嫁妆,所以这两年虽然花了不少银子,但是余下的玉器古玩等珍宝还是不少的。 温家又非世族,是一点底蕴都没有的,曲弯弯的这笔嫁妆,算得上是温家的绝大部分家产了,难怪温飞卿不愿意还。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得吐出来。 且不说横山侯府如今家道艰难,她理应拿回这笔嫁妆来周济;就算没有这个原因,她也不会便宜了温家。 “温状元这话可就不对了,”曲弯弯无辜的很,“那些东西,都是圣上赏赐给我的嫁妆。圣旨是给我的,单子在我手里,东西也是由横山侯府抬到温家去的,怎么说我也有资格拿回来。倒是温状元强烈反对,竟是要贪墨了我的嫁妆,难不成,温家也是穷疯了?” 话音一落,围观的百姓们顿时纷纷嘲笑了起来,看向温飞卿的目光都充满了鄙视。 温飞卿气的手都颤了,很想硬气的说不稀罕她的嫁妆,可事实是,他真的非常稀罕啊! 在朝为官,人情往来处处都要花银子,他那一点俸禄怎么够? 何书瑶虽然出身丞相府,却是个庶女,根本没有带来多少嫁妆…… 曲弯弯又是一脸委屈的说道,“若是温状元对此事有异议,我不介意与你一同入宫,请圣上来评断,我也顺便请圣上来评断一下被休的缘由。” 温飞卿哪里敢去,他恨恨的瞪着曲弯弯,半晌咬牙说道,“只有你这种粗鄙俗人才会将这些黄白之物放在眼里,你最好早点拿走,省的占着我状元府的地方!” 看着温飞卿心疼的都要吐血了还在嘴硬,曲弯弯心情大好,微笑道,“既然温状元如此说了,我明天就去拿回来,好尽快给你们温家腾地方。” 温飞卿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拉着何书瑶便走。 “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曲弯弯上前一步,拦在了他们面前。 温飞卿咬牙切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曲弯弯眨眨眼睛,“还请温状元提前帮我点验清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会带着嫁妆单子一一核对,尽量少耽误你们的时间。” 温飞卿气的差点喘不过气,瞪着她简直要吃人一般。 拿回嫁妆的事情宜早不宜迟,第二天一早,曲弯弯便请了尚品阁的姜掌柜,到了温家。 尚品阁是一家专做玉器古玩的铺子,姜掌柜一生精研此道。老侯爷生前于他有恩,这次曲弯弯找他帮忙,他自然是乐意之至。 温家当着曲弯弯的面打开了库房,将一箱一箱的嫁妆搬了出来。 温飞卿臭着一张脸,“都在这里了,你最好点验清楚,拿走之后,不许再来胡搅蛮缠。” “你放心,我一定会一一点验的。”曲弯弯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笑眯眯的数了数那些箱子。 一共有十八个箱子呢! 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有这么一笔嫁妆,可真正看到了,曲弯弯还是忍不住开心。 有这些东西在,不光自己,整个横山侯府短期内都不会喝粥了吧? 曲弯弯嫁过来的时候有三十六抬嫁妆,其中有十二抬里面盛的是被褥等日常用具,二十四抬是衣物首饰与古董玉器等宝贝。 这两年为了温家,已经耗费掉了六抬,真是可惜! 她拿着嫁妆单子点验一箱子,温飞卿的脸色就越难看一分,忍不住想要上前阻止。 这些东西可都是他的家底啊,要是都被曲弯弯拿走了,那以后被京城百姓嘲笑阖府喝稀粥的人,可就是温家了。 他刚刚迈出一步,何书瑶却抓住了他的手臂,冲着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妄动。 温飞卿有些诧异,何书瑶不是不知道这些珠宝的重要,怎么竟一点儿也不着急的样子。 “数量倒是都对的上。”曲弯弯很快点验完毕,点头说道,“接下来,就有劳姜爷爷了。” “郡主放心,老朽会仔细鉴别。”姜掌柜呵呵一笑,挨个箱子查看起来。 何书瑶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上前道,“既然都已经点验清楚了,还要做什么?” 她早就注意这个老头了,之前还在纳闷曲弯弯带个老家伙来干什么,现在见他去检查那些宝贝,立刻慌了神。 这老东西分明就是来检验真伪的! 她嫁过来之后,已经陆续好几次趁着曲弯弯不注意,用赝品把她嫁妆里的宝贝换出来。昨天从横山侯府回来之后,她又换出来了几件,前前后后的加起来,数量也不少了。 这要是被检查出来了,可怎么办? “我自己的东西,想干什么还要由何姨娘同意?”曲弯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走到姜掌柜的身边,问道,“姜爷爷,怎么样了?” “郡主,”姜掌柜捋了捋胡子,指着箱子里几件古董说道,“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件都是赝品。” “温状元,这是怎么回事?”曲弯弯倒是笑了,拿起一个赝品的青花蒜头瓶,直接丢在了温飞卿的脚下。 那清脆的声音,让何书瑶浑身一颤。 “我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想必这些东西抬过来的时候就是赝品。”温飞卿色厉内荏的回了一句。 他又不傻,虽然这赝品之事与他无关,可府里的中馈一向是何姨娘打理的,这事儿恐怕与她脱不了关系。 曲弯弯一听便轻轻的笑了,“温状元的意思是,皇上赏赐给本郡主一些赝品作嫁妆么?” “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的?”温飞卿顿时脸色一僵,“就算抬过来的时候都是真的,那我怎么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赝品。” 曲弯弯当然知道,那些正品早就摆在某些人的房中了。 那时她一颗心都挂在温飞卿的身上,总想着她的嫁妆也是府里的东西,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外人看见了,装点的也是温飞卿的脸面。 她以前不曾计较,可现在,却不想便宜了他们了。 毕竟,那些都不是她主动送出去的,而是何姨娘从她这里偷走的。 “温状元不知道没有关系,问问何姨娘就知道了。”曲弯弯淡笑道,“这座红珊瑚盆景,我可是在何姨娘的房里见过的,还有这个白玉吉祥如意盖炉,现在还摆在韦老夫人的博古架上呢,还有这一副《沙渚白鹭图》是挂在你的书房墙上吧?” 温飞卿起先没有注意,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果然那些赝品都很眼熟。 “她说的都是真的?”温飞卿有些不敢相信,何姨娘将那画拿出来的时候,说是她自己的嫁妆,可居然这些都是曲弯弯的。 何姨娘有些尴尬,不得不低声说道,“姐姐说的……没错,那些东西的确是我从这里拿的……” 曲弯弯从来不注意这些,她还以为自己换掉了神不知鬼不觉,谁能想到她被休之后,竟然刺激的脑子灵活了? “既然何姨娘都承认了,那就把从我这里拿走的东西,统统还回来吧,反正我现在时间多得是。” 温飞卿冷笑一声,“曲弯弯,你就不要耍花样了,你以为这样,我就会让你留下来?” 曲弯弯一愣,无奈的翻个白眼。 天地良心,她现在只想拿回属于自己的财物,哪有心思与他纠缠这些乱七八糟的? 这温飞卿也自我感觉太好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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