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日,整编第一军军长董钊命令部队全力攻击,黄昏时分,整编九十师推进到距延安七公里处。陈师长异常兴奋,立即命令参谋准确核实左翼整编第一师的位置。不一会儿,他得到报告,第一师在杨家畔的左后方,比整编九十师落后了十五里。陈武不禁庆幸自己的命运竟然如此之好,整个国军有多少个师长,而占领延安这个天大的功劳就这样神差鬼使地落在自己头上了!能得到的赏赐就不用说了,胡宗南已经承诺,首先攻占延安的部队赏法币一千万元;更重要的是,自己很快就会名扬全国,然后直线晋升,高官厚禄,说不定还会永垂青史。
陈师长正兴奋得难以入眠,夜半时分,军长董钊的命令下达了:明日上午九时,整编九十师由现位置出击,“攻击目标为宝塔山至清凉山之线及其以东地区”。——陈武顿感天塌地陷。军长的命令至少有两层意思:一是不让整编九十师进入延安城,二是让整编第一师赶在整编九十师的前面占领延安。 第一师的第一旅。胡宗南必须让自己起家的部队独占战功。十九日上午十时,整编第一师和整编九十师拥挤着接近了延安城。
消息传来:整编第一师第一旅“经过血战”,已经首先占领延安。胡宗南在洛川指挥所得到的前方报告是:延安是一座空城,没有人,也没可以缴获的东西,整个战斗“歼敌”大约千余。 胡宗南经反复推敲,向蒋介石报捷:
共军之老巢延安,于本日上午十时为国军完全收复……据初步统计,共军伤亡约一万余,投诚二千余。国军乃于本日上午十时,完全占领延安。刻正抚辑流亡中。 很快,胡宗南接到了蒋介石的嘉奖电:
宗南老弟:将士用命,一举而攻占延安,功在党国,雪我十余年来积愤,殊堪嘉尚!希即传谕嘉奖,并将此役出力官兵报核,以凭奖叙。戡乱救国大业仍极艰巨,望弟勉旃。中正胡宗南由中将晋升为上将。 享受荣耀的胡宗南很快就接到了蒋介石新的命令:十天后,中外记者团要来延安参观,必须做好一切接待准备。
如何落实蒋介石的接待指示,让胡宗南费尽了脑汁。胡宗南命令工兵在延安近郊赶挖“坟墓”,以示战况之激烈,又把自己仓库里的旧武器和旧装备运到延安以布置战利品展览。最头疼的问题是“俘虏”。当初占领延安时,对外编造了“生俘万余”的新闻,后来的宣传越来越走样,逐渐变成了“生俘两万余”。经过研究,胡宗南命令整编二十七师完成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挑选一部分士兵充当共军的俘虏,还要挑选出三名军官,其中两个充当共军的团长,一个充当共军的旅长,并抓紧对这些“俘虏”进行对答问题的训练。胡宗南表示,他并不赞成弄虚作假,但是为了革命,不得已而为之。
几天之后,胡宗南亲自检查了“俘虏”的准备工作。在查问一个冒充共军被俘旅长的军官时,胡宗南火了。这个精心挑选出来的湖南人,见了胡宗南不停地点头哈腰,胡宗南厉声说,满口的国军腔,哪有一点像共军,真是统统不懂革命!共军要“骂娘”,就是骂蒋介石是卖国贼,骂国民党是刮民党。要用共军的语气,要表现出“被俘不屈”的样子。胡宗南板着脸说:“做得好,升官;如果说出这是谁布置的,砍头。”胡宗南走后,这位军官开始享受旅长的伙食,并被装上了胡子,安排在一间光线较暗的房间里等着记者们到来。
胡宗南想出了种种花样,在彰显他的功绩的同时,更重要的是彰显他的思想。为了迅速把延安“布置”起来,他下令动用大型军用车队把西安那些想趁机捞上一把的商家们拉到延安来开业,他甚至还派人从西安招来一些说评书和唱大鼓的艺人。延安的南关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新的市场,茶馆和饭馆开张的时候很是热闹,但是陆续回来的延安居民始终不过两千,有一条叫做铁匠街的街道始终没有一个人回家。胡宗南派人去南京国民党内政部活动,强烈要求将延安改名为“宗南县”,他决定把未来的“宗南县”开辟成一个著名的避暑胜地,把全中国的游客都从庐山吸引到延安来。他指示有关部门赶快修建通往延安的铁路,还准备把西安的碑林搬到宝塔山来,然后让蒋介石题写“直捣黄龙”四个大字,刻在石碑上立于宝塔山山顶。胡宗南最得意的创举,就是在延安开设了一个“为人民服务处”。服务内容包括发放赈济、免费治病、代写书信等等。服务处挂牌那天很是热闹,因为张贴的通告说,延安城内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来就发给救济金法币二十元,或者布二尺,或者米二升。“为人民服务处”门口拥挤了几天之后,胡宗南发现这样发展下去实在难以承担,更重要的是民众依旧不说国民党好话,所有的服务内容只好停止。 接着,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全中国:胡长官要结婚了。 新娘还是戴笠介绍的那个中统女成员叶霞翟。
对于五十一岁的胡宗南来说,他的结婚和他的“为人民服务处”一样,象征意义大于实际需求。——“我和琴斋(胡宗南,别号琴斋)的婚恋,既是马拉松,又是闪电式。马拉松,光恋爱就谈了十年;闪电式,我头天在南京接到电报,第二天就飞西安结婚,第三天他又把我送回了南京。”
被莫大的荣耀、纷乱的幻想和无边的憧憬折磨得有些神经质的胡宗南,眼下最大的苦恼是:共产党在西北的主力军怎么说也有几万人,走到哪里也应该是浩浩荡荡的队伍,但是空军就是说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踪影,难道数万人马辎重能钻到地下去?胡宗南进入延安的第二天,三月二十五日,他曾来到毛泽东住过的枣园窑洞,在窑洞里的桌子上他看见一张字条,上面写着:胡宗南到延安,势成骑虎。进又不能进,退又退不得。奈何!奈何! 这张字条出自谁手? 走出窑洞,胡宗南举目瞭望,三月的陕北高原,乍暖还寒,草木萧疏,远方风沙弥漫。 毛泽东到底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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