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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台,徐继畬的光荣与梦想

http://www.newdu.com 2017-08-24 历史之家 佚名 参加讨论

中国在1839-1842年的鸦片战争中的失败,引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古老的儒家社会的价值和活力到底如何?战争结束后,清朝官员中的佼佼者,福建巡抚徐继畬,对外部世界进行了研究,以期反观中国所处的地位。
    ——费正清
    华灯初上,五台宾馆边的十字路口是五台县城里最热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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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口不过五万人的小县城,给人的突出印象是街上稀松的人流和一幢4层楼上的巨大招牌:五台县供销合作社。这个机构如今在中国绝大多数地方已经破产或不复存在。
    从县城向东北方向走约六十公里,五台山拔地而起。它名扬四海,自唐代以来便是佛家香火旺地。直到今天,无数信佛和不信佛的访客仍源源不断地从各地慕名而来。为了发展这里的旅游业,一条直接连接五台山的高速公路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建之中,北京等地的旅行者此后有望长驱直入,驶入景区。
    五台山下的马路上车来人往,每天飞驰而过的人们忙着求拜和还愿,很少人会注意到路途边一个也叫“五台”的小城。虽然守着旅游热地,五台县至今仍是山西比较贫困的地区。这里少有漂亮的现代建筑,也很少保存旧式民居,和中国所有的县城相似,更多的是一些不新不旧的5、6层矮楼,楼房首层是各种商业和餐饮。
    我们住在五台宾馆,出门步行几十米就是一个店铺林立的十字路口,那里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就在这个路口向北50米,一个颇有来头的寺庙被掩藏在一群新旧杂陈的店铺中,如果人们没有发现临时搭靠在墙角的一个牌子,可能不会注意上面的三个大字:广济寺。与一旁精致而明亮的锐步专卖店相比,这个寺庙是一个冷清的角落。
    而徐继畬就“寄存”在这个庙里。
    大门而入,经过一段堆满杂物的过道才能进入广济寺,赵广文从一个屋里出来,略有意外地迎接我们。赵是此地文物研究所的所长,也是徐继畬纪念馆馆长,他参与纪念馆的创立、守护和研究工作超过20年。
    徐继畬可谓近代山西最具世界知名度的人物,他的影响力并不来自福建巡抚、同文馆大臣等显赫的政治生涯,而是那本1848年秋刊行的《瀛环志略》。这本地理书对近代中国的影响从美国汉学家费正清以后,日益得到重视。不过直到今天,徐继畬在中国似乎仍没有得到相应的尊重。
    在五台县有重大发现的梁思成,其父梁启超多年以前的一次重要人生际遇,与五台的徐继畬有关。在《三十自述》里,梁启超称自己途经上海,“购得《瀛环志略》读之,始知有五大洲各国。”这本书成为梁年轻时代观察现代世界的第一扇窗口。
    各种年代版本的《瀛环志略》被存放在徐继畬纪念馆内,自晚清总理衙门设置以来,此书成为出使欧洲的中国官员必备参考书之一,这些人里包括1867年的斌椿,1876年的郭嵩焘,1890年的薛福成。他们被誉为近代中国“走向世界”的先驱人物,他们或许注意到了徐继畬以开放的姿态,不再使用“夷”来称呼欧美国家。但直到他们走出国门,才能感受徐对新世界的敏锐。第一位驻外正式外交官郭嵩焘来到英国后,惊讶于前人的视野:“徐先生未历西土,所言乃确实如是,且早吾辈二十余年,非深识远谋加人一等乎!”
    始建于元代的广济寺规模宏大,因年久失修和“文革”破坏,现仅存一座大雄宝殿,这里没有僧人,只有几尊栩栩如生的佛家泥塑还留存着些许香火气。大殿前的一个房屋被改造为徐继畬纪念馆,馆前杂草丛生,一尊古旧的清代火炮被置于门口,不知寓意何在。纪念馆前的一侧,摆放着据称徐继畬用过的衙门器具。另外一侧则不知为何,放着一个巨大的关着狗的铁笼。2010年6月10晚,当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群狗乱吠,甚嚣尘上。
    “徐继畬出生后,五台山及其灵验的佛爷,依然每年吸引成千上万的蒙古信徒上山朝拜。尽管徐继畬的祖居这样临近佛教圣地,却丝毫不能减轻这位儒士对印度宗教的强烈的厌恶情绪。”徐继畬的权威研究者、美国人龙夫威写道。如今,徐的纪念馆被放在一个寺院内,如此紧密地与菩萨相伴,一定是他身前难以意料之事。不过二者相同之处却是一样的门前冷落。
    当我们离去时,纪念馆又再次被锁上。门口几条狗依然凶狠,叫个不停,这里或许很久没来人群了。
    五台山的名气和地理范围太大,游客几乎很少去主景区之外的寺庙。除了寂寞的广济寺,五台县内孤立于台怀镇之外的南禅寺和佛光寺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只有少数外来者愿意单独去那里参观,后者主要是历史和建筑爱好者。1937年,梁思成在发现佛光寺后激动地说:“我们找到了唐朝的绘画、唐朝的书法、唐朝的雕塑和唐朝的建筑。个别地说,它们是稀世之珍,但加在一起它们就是独一无二的。”
    作为中国建筑艺术的高峰,唐代留存至今的木结构建筑只有四座,它们全部在山西境内,五台县的这两所寺庙名列其中。
    大概是规模太小和缺少梁思成林徽因拜访的传奇故事,南禅寺比佛光寺更加落寞,以至于我们到来时发现空无一人,需请工作人员特意把门锁打开,才能进入。这个小寺庙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如同梁思成夫妇错过南禅寺一样,现在的游人也一再错过它。

徐继畲纪念馆和广济寺同处一院,此处收藏有各年代版本的《瀛环志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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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冶镇是五台县乃至忻州的第一大镇,名称因古来冶炼铜铁而得。徐氏家族是这里最主要的大家族之一,徐继畬就出生于当地称为东街的地方。
    1851年,徐继畬因处理福州神光寺两名英国人入住问题,被降职回京,次年被削职回乡。回到故乡,他的第一个计划是寻一个栖身之地,最后清贫的归乡者终于以勉强的财力在世代居住的东冶镇买下了一片土地,“乃得苫盖数椽为藏身之地”。
    朝元巷的入口处,挂着一块斑驳落色的木牌子:“徐继畬故居筹建处”,几个字饱经风雨的模样仿佛已经历几个时代。当地的朋友告诉说,筹建处已筹建10多年,目前还是没有最终着落,资金问题是其中最棘手的难题。“朝元”巷的命名,源于徐继畬朝考名列山西籍第一,现在巷里的住户仍多徐姓,大部分为徐氏家族后人。小巷里很少有外人来往,偶然的聚会是几户人家蹲坐在“朝元”的题字下聊天,祖上的荣光如今已不再能庇荫后代的生活。
    朝元巷17号是个不大的院落,但见到徐立栋仍是在跨过4个门槛之后。院内几番拐弯,迎面而来一座精致玲珑却明显失修的门楼,苍凉而颇具气势的主屋随后出现,这里就是为数不多的徐继畬慕名者在东冶寻觅的目的地。
    徐继畬身前的家宅远比现在的17号院来得大,经过几番分割、改造,现在只有这里的住屋才被称为“故居”,徐立栋则成为老宅的守望者。
    目前“故居”住着3户人家,包括徐立栋和他的后辈。86岁的徐立栋神采奕奕,手脚利索,裤子和脚下的鞋子仍带有浓浓的旧式山西味道。这一切与其行伍出身不无关系。他曾是阎锡山警卫团的一员,后来参加解放军后曾跟随志愿军到朝鲜打仗。之后不知哪个话题谈到了朝鲜战争的残酷,他似乎有点激动,在不大能听得懂的五台话嘟囔中,我听清了反复的几句:“都死了”,“都死了”……
    参观者一直不多,不过还是断断续续有些人找过来,包括美国人和日本人。美国人与徐继畬一直颇有缘分,他们创办的《中国丛报》很早关注了在福建、广州从政的这位官员。该刊1843 年报道了徐作为广东按察使抵达广州,这是英文出版文献中第一次提及徐继畬。出版者裨治文似乎注意到,这是一个对中国与西方关系看法有重大转变的官员。与徐接触过的西方人发现,“这位中国高级官员实在非同寻常。在他们心目中,徐继畬不仅光明磊落,公道正派,而且十分礼貌友好。”
    雅裨理是最早来华的美国传教士之一,在厦门,他愉快回答了徐继畬各种世界历史、地理的问题,帮助他用中文标注地图,并为自己遇到如此一位开明的中国官员而备感兴奋:“他是我迄今见过的高级官员中最爱寻根究底的中国人。”在1844年的前2个月,雅裨理两次拜会徐继畬,虽然后者对宗教的冷淡令他失望,不过他无意中成为徐扩大世界视野的得力助手,这成为《瀛环志略》一书主要的信息来源。日后在书中,徐继畬至少6次提到了雅裨理,并在序言中坦承美国人的贡献。
    《瀛环志略》的书名,得自战国阴阳家邹衍所论“中国之外有大九州,有大瀛海环之”。 1844年,徐继畲完成书的初稿。该书共10卷,总分图44幅,文字近20万字,共介绍了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对亚洲、欧洲和北美洲的介绍尤为详细。包括地理沿革、政情、经济和民俗。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指出:“徐书纯叙地理,视魏书体裁较整。此两书在今日诚为刍狗,然中国士大夫稍有世界地理知识,实自此始。”
    和近代很多地理书一样,《瀛环志略》并非纯述地理,比如对美国政治与华盛顿的赞赏,即用典型的中文古典笔法赞许遥远的美国政治:“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駸駸乎三代之遗意。”这是一次远距离大胆的判断。中国人此后对美国人的好感几乎在此定下基调。因此,历史学家熊月之称:“徐继畬的华盛顿论在近代思想史上具有开创性的典范意义。”
    1853年,经过美国传教士丁韪良推荐,徐继畬对华盛顿的评论被立石刻碑,送到美国镶嵌在华盛顿纪念塔内。今天如果有人努力在1884年落成的华盛顿纪念塔寻找,人们可以第十层发现这几句话,落款则为“大清国浙江宁波府镌,耶稣教信辈立石,合众国传教士识”。为此,美国第17任总统安德鲁·约翰逊制作了一幅斯图尔特的华盛顿画像复制品送到中国。1867年10月21日,美中双方为此甚至还举行了一次向徐继畬赠送华盛顿像仪式。《纽约时报》饶有兴趣地进行了报道。130年后,1998年6月 29日上午,当美国总统克林顿在北京大学发表演讲,此事再次被重新提起:“从我居住的华盛顿特区白宫的窗口向外眺望,我们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的纪念碑俯视全城。那是一座高耸的方形尖塔。在这个庞大的纪念碑旁,有一块很小的石碑,上面刻着的碑文是:美国决不设置贵族和皇室头衔,也不建立世袭制度,国家事务由舆论公决,美国就是这样建立了一个从古至今史无前例的崭新政治体系,这是最奇妙的事物。”
    被刻上纪念碑的原文,徐继畬的原文这样写的:“华盛顿,异人也。起事勇于胜广,割据雄于曹刘,既已提三尺剑,开疆万里,乃不僭位号,不传子孙,而创为推举之法,几于天下为公,骎骎乎三代之遗意。其治国崇让善俗,不尚武功,亦迥与诸国异。余尝见其画像,气貌雄毅绝伦,呜呼,可不谓人杰矣哉!米利坚,合众国以为国,幅员万里,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及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一何奇也!泰西古今人物,能不以华盛顿为称首哉!”

华盛顿纪念塔第十层内的徐继畬汉字碑铭。

龙夫威教授、其姐夫约瑟夫医师和中国学者任复兴观看华盛顿纪念塔的徐继畬汉字碑铭。

1997年5月,美国国务院中国蒙古事务处主任梁昊在华盛顿纪念中美友好先驱徐继畬仪式上演讲。
    和魏源所著《海国图志》一样,日本人对《瀛环志略》的熟悉超过同时代的中国人,幕府末期的著名学者柳河春三在1861年出版的汉文本《横滨繁昌记》中,有所谓“舶来书籍”一节,其中的近刊汉文西书已经提到《瀛环志略》。该书和《海国图志》一起,成为影响日本人近代世界视野的重要思想资源。
    不过,美国人和日本人的来访毕竟属于极少发生的事情。在更加正常的生活里,徐立栋几乎连参观的中国人都很少遇到。不过老人显然知道来访者的兴趣所在,他领着我们进屋。老房子内阴暗晦涩,日光似乎一下子被门死死隔离在室外,陌生的访客如同一脚迈入另外一个时空,伸手可触屋内百余年前的湿润。
    在老房子里,徐立栋为我们展示了家谱和名人题写的字画,挂满四壁的各种政治人物和宗教画像令人眼花缭乱,局促的空间只为主人留下了一张大床和一台电视。电视不大,不过可以收看五花八门的节目。徐告诉我们,他最爱看的节目是战斗片,是“打日本鬼子”那种。
    大约三个小时后,我们准备告别这里。徐立栋出来送我们,走到院里的时候,他饶有兴趣地指着一个盖着铁条的地洞口介绍说,这是藏土豆用的。顺着看去,角落里堆砌着煤球,盆里满满都是自种的葱叶,他的日子看起来不太宽裕,却自得其乐。
    老人坚持送客人到门口,当我们走开一段距离,回首看去,他还立在门口目送着客人离去。对80多岁的徐立栋来说,先人徐继畬也许是惟一能给他带来热闹的人,而在短暂的热闹之后,他还要回到那个老屋去打发有点寂寞的日子。
    我们试图在东冶镇上寻觅一些其他近代遗迹,镇政府的一位工作者对此表示为难,解释说那些东西都拆掉了。大概确实如此,这里是“山西省小城镇建设试点镇”,建筑工地随处可见。于是我们去寻找附近的另一个目标:槐荫学校。
    槐荫村是一个颇有历史的村子,素以教育著称,1913年曾破天荒地建立五台县第一座女子学堂,受过教育的女子被当地人编入顺口溜:“东冶的馍馍,大兴的糕,槐荫的姑娘不用挑。” 如果不刻意寻找,守在路边的小村庄非常容易擦肩而过,学校的兴建来自于本村的一位将军,赵承绶。赵早年毕业于保定军校,后任晋军骑兵司令,八路军第120师在晋西北的部队抗战时即归于其麾下。l933年,赵承绶在槐荫公立学堂的原址建设了“槐荫村两级小学校”,依山而建的学校气势恢弘,设备完善,图书馆、实验室、文体设施相当齐全,成为当时山西甚至全国的一流学校。70多年过后,当我们进入现在的“槐荫中学”,院内雕梁画柱的中式老建筑依然令人眼前一亮。
    一座印有“乐在其中”标语的建筑下,我们推开一扇腐朽歪斜的木门,前弯腰钻入学校的旧式大礼堂。如今里面已成废弃杂物的天堂,优雅如戏台一般的高台和年久失修的钢琴还是让人依稀可见美丽的往昔。强烈的阳光从破败的窗口投射进来,迎着阳光望出去,只见宽阔的操场和无尽的远方。那些曾经坐在礼堂内的学生们,就是在如此环境中感受着青春的曼妙和家国的危亡。
    拾阶而下,走出学校,一眼看见校门口那面黑白墙壁,上面介绍了几位从这里走出的省部级官员,与当下的中国学校一样,财富和“级别”是遴选杰出校友最主要的指标。

朝元巷17 号里,徐继畲老宅的守望者徐立栋。
    3
    前往永安村徐向前故居的道路正在重修,短暂颠簸后来到故居门前巨大的停车场。因为免费和元帅的号召力,游人显然比徐继畬故居热闹一些。不过,一位带眼镜的女工作人员介绍,即使是旅游旺季,每天来这里的参观者也不过4、50人。现在显然是淡季,短暂的逗留,摄影师的镜头只能偶然捕捉到三两个人。几位工作人员对摄影工作似乎有点兴奋,自己平淡的生活由此增加了几分乐趣。
    1901年,徐向前出生在这里,老的故居已经坍塌,徐向前去世后官方重新修建了“新故居”,总面积约330多平方米。这是一幢典型的晋北四台院式建筑,院内正面主房,两侧厢房。图片尚丰富,详细介绍了元帅的戎马一生。在这位将军的军旅生涯中,西路军的图文经常引起游人更多兴趣,这段历史因为复杂的历史解释和残酷的结局而淡出主流历史典籍。
    徐向前逝世后,当地政府对故居多次维修,故居的旁边正在建设新楼房,据说那是另外一个相关工程。
    出门不远便进入村庄,几个窄窄的弯道后,久违的读书声从一面国旗杆后的两层小楼里传出,那里是徐向前希望小学。永安村大约只有800人,其中徐姓人家约500人。小学的在校生只有55人,校长说孩子们正在准备6月15日的期末考试。学校内的徐氏宗祠是我们的目标,一位名叫徐降文的老者被叫来开门,宗祠重修于2000年,门口文字显示它修建于道光元年,里面的石碑则记载建于明朝嘉庆年。
    院子里荒草丛生,只有几处野花还能略显一丝生机。屋子里最显眼的东西就是墙壁上的毛笔小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家族的人名。徐降文变戏法一般从角落里抓了一把糖发给我们,他说,每年的大年初一家族会过来举行祭祀。糖块是祭祀时吸引孩子们的好东西。
    直到从希望小学出来,我才注意到入口处的一面墙上,写着两行警告:“远离朔黄铁路,保全自身安全”。几百米外,不时传来刺耳的火车笛声,运煤的火车大约每15分钟经过一次永安村,高峰时只有5分钟。火车满载优质煤炭,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黄骅港,在那里它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是:日本。
    据此不远的建安村,有一个更大规模的徐氏宗祠,不过进入这个地方却比我们设想得复杂。建安村虽然距离通往五台山的公路不远,短短的几公里走起来却相当困难,运煤的大卡车将道路碾得坑坑洼洼。一位姓师的乡长带路前往徐氏宗祠。也许是好久没有人来了,一时难以找到打开宗祠门锁之人,在进入第一道门后,我们在写着“传家”和“耕读”的院子里等了很久,最后另一位姓徐的乡镇干部决定用铁锤将铜锁砸开。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似乎惊动了附近的村民,几位好奇者溜进了院子,想看看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在约5000人的建安村里,徐家的后代多达3000人。进入第二道门后,一位年纪不大的阿姨拿着一把钥匙匆匆赶来。她叫赵秀兰,丈夫是看管祠堂的徐家后人,她为我们打开了宗祠最后一道大门:照片、楹联和各种旧式器物立即填满了众人的眼睛,一个徐姓大家族的命运在这里被紧密联结起来。徐继畬和徐向前的照片占据了侧面的一面墙,他们是这个家族过去100年里最值得骄傲的人物。正如徐继畬画像上方的一行字所写的,“汶山灵秀昔有松龛,今有向前”,“松龛”正是徐继畬的名号。

徐氏宗祠内众多的杰出人物画像,让参观者感觉到这个家族过去100多年里的辉煌。
    河边镇距离徐向前故居很近,这里曾经属于五台县,不过现在属于定襄。所以在阎锡山故居的导游那里,游客经常可以听到这样一句介绍:解放军攻克太原,正是来自五台的徐向前击败了阎锡山,那一段历史风云,顿时浓缩于这小小几十里的故乡。
    1949年4 月24日,解放军攻下太原,时任省政府代主席梁化之自杀,宣告阎锡山38年之久的山西王生涯结束,阎果断地将几代家族成员几乎全部带往台湾。
    这片阎锡山故居始建于1913年前后,直到1937年才建成现在的规模。巨大的民国建筑如今在不太富裕的河边镇里显得格外突兀。此处资源贫乏,这所故居是最大的财富资源,不过如何大做推广,又符合这个“负面人物”的历史定位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事实上,尽管此处距离五台山很近,工作人员称各级领导到此处参观的人很少。不过,这个问题似乎被当地很好地解决了:一方面,故居的一部分被冠以民俗博物馆;另一方面,这里被定位成“旧中国官僚最大的私人官邸”。
    耗银 140万两,拥有30座庭院、800余间房屋的建筑群之所以主体能被保存至今,据说主要是解放后这里住着军队,以及作为精神病院使用。
    外地游客显然对阎锡山很有兴趣,这里是我们此行几处遇到游客最多的地方。巧合的是,带领我们参观的本地女孩也姓阎,不知道是否是为了配合民国气质,她身着一身淡雅旗袍,引起外来者的各种摄影兴趣。
    阎的故居如同一处庞大的历史时空场,近代以来众多人物在这里穿梭往来,显示着主人复杂多变的人生经历。孙中山1911年为阎锡山题写的“博爱”两字,被置于院内最显眼的入口。早年阎锡山的政治资本首先就来自孙中山,1905年10月,留学日本军校的阎加入同盟会,会见孙中山后参与制订了同盟会的“南响北应”战略,承诺“南部各省起义时,须在晋省遥应”。从此,阎氏登上了更大的政治舞台。
    蒋介石、冯玉祥、朱德与阎的交往也被“蜡像”栩栩如生地表现了出来。蒋介石、冯玉祥曾光临这里,并与阎锡山之父有所交往。曾颁布《人民须知》和《家庭须知》,宣扬儒家伦理的阎锡山是个地道的孝子,同盟者和敌手们试图通过其父来影响这位地方实力派,为自己在风云诡谲的中国近代政治舞台上添加重要的砝码。
    因中原大战下野的阎锡山,抗日战争爆发后高价收买机师,在1931年8月5日乘飞机潜回大同,随即转赴家乡河边村“隐居”,随后从这里东山再起,出任第二战区司令长官。而由红军改编而来的朱德统帅的第十八集团军,正是这个战区下辖的军队之一。

被称为山西王的阎锡山
    和很多山西人一样,导游表扬阎锡山在当地口碑不错,除了待下人厚道,所谓“六政”、“三事”也功绩不凡。前者为1917年10月发表的“六政宣言”,即推行水利、蚕桑、植树与禁烟、天足、剪发(男人剪辫子),后者为种棉、造林、畜牧。在阎锡山的治下,山西曾维持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安定,一度有“模范省”之誉,吸引了河南、山东、河北等大量灾民涌入。“山西王”的部分政绩,在故居里的生平展览中得到承认。
    距离河边镇不远的前辈徐继畬显然也影响到了阎锡山,光复山西向全国通电,他曾自豪地说,早年“窃读乡先正《瀛环志略》书”。此后阎锡山支持将徐继畬的著作精华汇编为《松龛先生全集》。
    短暂的逗留以登临最高处的一次俯瞰而告结束。从这里望下去,高墙耸立和地道的旧式故居确实如一座封闭的城堡,抬眼穿过院墙,一处名为“百川”的路边饭馆显得映入眼帘,只有这个字号还能让为数不多的旅游者突然想起,这里曾经是阎锡山的地盘。
    4

徐继畬研究专家任复兴,1990 年他翻译了《徐继畲及其〈瀛环志略〉》一书。
    当中国大学恢复研究生招生时,著名历史学家、华东师范大学陈旭麓教授曾在考卷上出了一个关于《瀛环志略》的题目,据说大部分考生不知此为何物。而此时,大洋彼岸的一个美国人却历尽十载,写成了《徐继畬及其〈瀛环志略〉》一书。龙夫威是费正清第三位聚焦于徐继畬的研究生,此项研究使他获得了哈佛大学历史学和东亚语言学博士。1975年出版的这部论著,是他与繁体汉字斗争的结果,引用近200种资料的著作虽不算多厚,却被认为是迄今为止最经典的徐继畬和《瀛环志略》的研究。
    15年后把这部著作引入中国的是任复兴,他是《忻州日报》老牌记者。现在他的身份又多了一个:徐继畬研究会会长。那次翻译出版看起来相当不容易,得到了当地驻军,甚至煤炭公司的支持。
    2010年6月,在结束五台县之行后的一个下午,我在太原文化宫的一个画室里见到了任复兴,这个名人画室是他每个周末呆的地方,这里主要经营当代著名画家董寿平的作品。任是董寿平的传记作者,他给这位山西籍画家生前曾录了近百小时的访问。
    当然,即使是在小小的画室里,最多的东西还是围绕徐继畬的各种书籍。
    任复兴略带山西口音,面色和蔼,颇有中国旧式文人的从容和内敛,在一堆各种古书的桌子背后,他一边翻书一边谈着自己的写作计划。他计划为徐继畬和其父徐润第分别写一部传记,他认为前者在《瀛环志略》中体现出的卓越洞察力,主要得自他的父亲、心学家徐润第的《敦艮斋遗书》,后者为清乾隆六十年进士,如果没有其子的成就,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虽然以研究徐继畬著称,不过任复兴的研究视野其实相当开阔,这位山西知识分子通过徐继畬打开了历史之门,正在努力实现着自己更大的文化抱负。2017年7月,通过微博,我再次找到任复兴,问他最近手头在做什么?他回答说,正在编纂徐继畬文集,长达400万字。(本文原文写于2010年)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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