骂人的词儿频频出现的文学作品大概只有《水浒传》和《红楼梦》,但这也不是能和今天的词汇量相比的,正史记载更不用提了。古今相同的一点就是骂人大多不是无缘无故的,很多时候人都是被逼急了或者因为有需要而故意去骂。《世说新语》中有一段说“张兴年八岁,亏齿,先达知其不常,故戏之曰‘君口中何为开狗窦?’张应声答曰‘正使君辈从此中出入!’”。钦佩此人小小年纪便如此机智之余又有些好笑——戏弄他的任何苦如此呢!惹毛了小孩儿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有典故说司马懿要除掉曹爽,曹的谋臣桓范冒着生命危险给曹爽送信,可曹信了司马懿的鬼话没当回事儿,结果全家被斩。桓范受此牵连恼火无比,大骂曹爽“蠢如猪狗”,就是当今的人也不会觉得这话骂得很损,虽然确实比古人常用的“竖子”骂得凶,人家桓范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呢,不恼火才怪。 同时我们能发现,古人已经习惯于用动物来骂人了。从一方面来讲,这是人肯定人的价值的表现;从另一方面来讲,骂人用语愈加生活化,不似更早的人们,骂人的字词上文绉绉的,没有气势。为需要而去骂的例子也不少,且大多因为政治利益的缘故,远一些如孔明摇摇扇子动动嘴皮子骂死王朗,骂退曹操十万大军;弥衡击鼓骂曹又留下一段佳话。因为这种水平太高了,以至于我们把它们当作佳话来看。近一些的如唐朝徐敬业反武则天,骆宾王代他写的檄文“……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洎自晚节,秽乱春宫;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宫之娑。入门见嫉,娥眉不肯让人;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似乎古人骂人最多也就是有涵养,很哲学,让被骂之人不是无可还口就是气到病乃至一命呜呼。但像骆宾王那样骈散结合,比喻夸张对偶全用上,那么有文采的很是少见。据说就是因为这篇骂词太精彩了,连爱面子的武则天都惋惜有如此之才却不能为朝廷所用。仔细分析,其实骆宾王没用多少明显的骂人的词儿,只是这些夸张性的词儿和真真假假的事儿结合起来,完全有句句伤人的效果。 虺蜴也好,豺狼也罢,都比不上一句“狐媚偏能惑主”,骆宾王开创了骂女人味狐狸精之先河外,让历史上唯一的且政绩上有“贞观遗风”制成的女皇帝在许多后人心中都是一副妖娆的模样,很多人都不记得“武瞾”,只记得“武媚娘”,对于历史的真相暂不研究,我们只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说法太瞎了,文人在历史中的作用是无法被忽视的。 古人骂人也是一种表明憎恶的方式。古人信奉伦理纲常,那些违背伦理纲常的人往往被骂得很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人骂吕布为“三姓家奴”,真是酣畅淋漓,把易主如换鞋的吕布骂得体无完肤,与今人所骂“汉奸”“卖国贼”之类相比,“三姓家奴”更具鄙视色彩。至于《水浒传》中常骂得“这厮”“鸟”之类,则形象地描绘出了人物的个性特点,让一群绿林大汉变得可爱起来。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古时地位低的人不敢骂上一级的。“曹贼”不就是平民百姓送给曹操的一顶高帽吗?《红楼梦》中焦大道“承望到如今生下这些畜牲来!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几句话不就把那些位高望重的老爷们骂了个遍吗?古人也有随便骂人的时候,骂得不堪入耳的大有例子在,只不过与今人相比不值得一提罢了。古人的牢骚和不满也不少,但古人在性情修养上很有一套,或抑制情绪,或将之转化到文学创作上,结果只有几分失落,哪儿像现代名不副实的许多“愤青”,越愤越显青涩。新的一代人有更爱骂人的趋势,也有更大的被骂得趋势,再这么叛逆下去,恐怕连父母都要愤怒且无奈地喊——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愤怒时痛骂一番可以理解,但骂得口无遮拦,污秽不堪就无法让人原谅。谁生气,郁闷时都有发泄的权利,想骂几句没人会捂着他们的嘴,但是每开口就扯及不相关的人甚至拿一些不该骂的人来消遣就太可恨了。且看今日互联网上的帖子,完全就是骂人专家培训基地,不知培养出了多少骂人总有理的人。有那个时间浪费在无需开口动粗的事儿上,还不如把自己那点儿素质提高些——人人都这么做时,谁还会让我们如此不爽,想动口爹爹妈妈祖宗十八辈儿地全用上还是比不上古人的一句流传千古的精彩骂语呢?今天的新新人类尤其该反省一下自己,骂人大多数情况下伤不了对方,却无意中伤到了自己的形象,乃至自己和爱自己之人的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