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否推重李贺,也不论味其隽秀也好,觉其怪异也罢,总不该忘记,他死去的时候才二十七岁。因此,杜甫的沉郁博大或者王维的雅淡清旷,都不能指望于这样一位生命和青春同时终止的诗人。写那些诗的时候,他是那样年轻,他的内心还充满新鲜而热烈的渴望:对理想、对前程、对情爱、对人世所有的美和欢乐;但同时,这些渴望都未得到满足(而且渐渐无望),况且他自幼羸弱多病,对自己的不得长寿有清晰预感,更加剧了他内心的痛苦、焦虑、凄惶和不甘。以一颗敏感的心灵为战场,激情和绝望不断展开对决,生的欲望和死的阴影互相掩杀,谁能想象那样一个剧烈动荡、处于爆炸边缘的“小宇宙”? 只活了二十七岁!他还在年轻人为文为诗“且须放荡”的大胆开拓阶段,还在力避寻常、苦求绚烂,他还来不及“趋”、“变”、“融”、“化”,更来不及归于炉火纯青。作一个设想:如果李贺能活到四十岁,甚至六十岁,会如何?也许他会一意孤行、使“长吉体”登峰造极;或者他会创造出事实上的“西昆体”(无从猜测当时和历史会以何名之),使后来的李商隐不得不另辟蹊径;也可能,他会渐渐褪尽生奇诡激,不再那么以独造新语、夺人眼目为己任,转将《南园十三首》《致酒行》般的平易流畅变成自己的主要风格?甚至归于质朴、浑然、行云流水,前后判若两人,也未可知。李贺的一生,也许竟是一个“未完成”。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