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口述史学对现代历史科学的贡献 任何一门历史学科对历史学理论体系的构建和完善均有所贡献,然而,口述史学对现代历史科学的影响却与众不同。口述史学所走过的50年的历程表明,史学领域出现了一场深刻的、根本性的变革,其意义也是深远的。笔者以为,这一论点应该能够成立。归结起来,似有五条理由。 其一,口述史学对历史科学的最大贡献是提供了一种“全新”的研究方法。虽然这一方法的产生并非始自今日,但其功能的完善和模式的形成却是在本世纪后半叶完成的。现代音像技术乃至计算机技术的普遍应用,给传统的史学研究增添了新的活力。 其二,长期以来,绝大多数历史学家都将目光投向文献史料,而口述史学的出现则打破了这种墨守成规的旧有模式,从而向几千年的传统的史学观念提出了挑战。文字史料和实物资料固然重要,但如果缺少口述史料,仍不能如实地反映历史(尤其是重大的历史事件)。历史是一门科学,从理论上说,来不得半点虚伪,即便从这一角度来看,口述史料的重要性也是显而易见的。 其三,纵观古今中外的历史,记载普通人生活经历的文字史料不能说没有,但确属凤毛麟角。西方口述史学家认为,各类群体的所有人的生活经验一旦能够被用作历史的原始资料,史学就被赋予了一个新的层面。下层民众的历史构成了历史的主体部分,因此,那种无视普通民众的史学研究已经无法满足现实的需要。毋庸置疑,口述史学的出现及其后来的发展,宣告了“英雄创造历史”的时代的终结,同时也昭示着另一个时代的到来。 第四,主动接近和研究历史是口述史学的另一大特色。以往的历史研究主要依据有限的文字史料和实物资料,这显然是一种被动的研究模式。口述史学家在制订调研计划和访谈时,有很大的选择余地,换言之,他们可以有目的地查寻和“发现”历史。其实,这种独具特色的调研方式与其说是“发现”历史,不如说是“发掘”历史。其原因在于,许许多多的史料就掌握在民众的手中,只不过未充分发掘罢了。由此看来,口述史学的“拓荒”功能是其视角开阔的主要原因之一,这就可以“促使史学家来塑造多种多样的独创性观点”(陆象淦先生语)。 最后,从纵向的方面讲,口述史学是历史科学长期发展的必然产物,而从横向的角度看,它又是一门典型的综合性学科,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历史研究多元化的发展趋势,具有颇为浓厚的“后现代”色彩(口述史学与后现代主义思潮几乎是同时出现的--作者注)。应当说,口述史学的问世及其后来的发展对这一趋势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七、口述史学与邻近学科的异同 这个问题是有讨论价值的。有趣的是,它常常是人们关注的中心问题,而口述史学的内涵则往往被置于次要的地位。应当承认,学科界线的模糊不清往往会使人们误入歧途,然而,邻近学科之间多有重合也确属正常,在许多领域,泾渭分明的“三八线”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多视角的交叉研究导致了一切的一切。 1.民间叙事文学 民间叙事文学是近年来兴起的一个“热门”学科,其研究范围相当广泛,而许多内容又多为口述史学的研究对象,叙述性是二者的共同特点。芬兰学者安娜·西卡拉女士明确指出,叙述诗和家谱知识是“口述传统的一种记事方式和历史的纪念碑”。埃及学者纳比亚·萨莱姆教授在其近作《一部古老的阿拉伯史诗中的现代女性》一文中也表明了自己的观点:“阿拉伯民间史诗代代相传,逐渐丰满完善,直到形成一个完整的形式。在此之后,它很快就通过叙述者之口,在伊斯兰世界的人们中间流传开来,那些叙述者完全懂得怎样把民间文学的特殊魅力传达给公众。”由此可见,民间叙事文学和口述史学都在很大程度上沿袭了口述的传统。正是由于上述特点,在文学史、艺术史、社会史、家族史、系谱学等领域,两个学科的研究内容往往互有重合。 民间叙事文学注重口头传说和民间传说,它是从文学艺术的角度来展开研究的,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它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口头文学”。口述史学的研究对象则是历史,是能够反映文化和社会状况的史实。神话学、史诗、传说、谚语和民间故事均属传奇范畴,加之附有文学色彩,其客观性(就历史研究而言)自然会受到人们的质疑。 2.民俗学 民俗学是一个更为宽泛的概念,如果不存在争议的话,民间叙事文学应当包容在民俗学之中。民俗学由于涉及到“民”字,其社会性是显而易见的,此外,叙述性也是一种人人公认的传统因素。民俗学家S.汤普森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民俗学主要是指“没有文字的人们的文化传统”。社会性和叙述性构成了民俗学的主要特点,这也是口述史学赖以存在和发展的主要动因。 如果说上述特点是口述史学和民俗学的最为显著的相同之点,那么,历史与文化的交叉点则是二者最为明显的相异之处。依笔者之见,除了学科性质各具特点之外,前者注重历史研究,后者则强调文化的延续性。例如,古希腊、印度、爱尔兰和中国的许多神话、民间故事和传奇故事的背后都可能展示出一段漫长而又复杂的人类历史,而口述史学则具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它可以通过上述线索,通过与实物资料和文字史料的相互印证,最终完整地、真实地再现这段历史。此外,就研究范围(而非深度)而言,民俗学也显然不及口述史学。 3.史料学 从表面上看,史料学与口述史学没有本质的区别,双方都是以史料研究为基础的。然而,当代史料学深受德国兰克派客观主义史学的影响,认为史料是历史学研究的唯一对象,对历史学的宏观研究不屑一顾,这一点与口述史学的目的大相径庭。此外,这里的“史料”,指的是日积月累的文字史料和实物资料,与口述史料有着本质的区别。 口述史学的研究工作,说到底,是口述史料的搜集、筛选、整理和利用。史料学也不例外,史料本身的研究工作是该学科关注的重点。由于史料研究的工作流程直接关系到史学成果的质量,因此,每一个环节都显得格外重要,尤其是史料的搜集工作。另外,史料学理论的重要内涵之一,是逐步扩充史学研究的手段和工具,逐步引进跨学科的研究方法,如统计方法和比较方法等。史料学的这些主张和观点显然顺应了当代史学研究的发展趋势,与口述史学的相关理论不谋而合。 4.人类学 历史学的研究结果表明,人类学与口述史学之间存在着一种天然的联系,社会人类学、历史人类学和文化人类学都没有能够走出这个“怪圈”。众所周知,在人类学的研究领域,不厌其烦地深入生活是研究者必备的素质,他们既是参与者,也是观察者。应当说,这种与众不同的研究方式是口述史学理论和方法的来源之一,口述史学家从中汲取了它的长处。由于文字史料相对稀少,人类学家搜取口述史料的积极性很高,其结果,大量的口述史料丰富了这一领域的研究成果。 人类学家的主要任务是研究深层次的文化问题,而不仅仅拘泥于某些具体的历史史实。例如,历史人类学将习俗--体格习俗、姿态习俗、食品习俗、情感习俗、心态习俗视为自己的研究对象,它集中体现了一种不可逆转的文化惯性。从本质上说,人类的起源及发展处处都留下了文化积淀的印记。与人类学相比,口述史学更注重历史研究,二者之间的视角的差异是显而易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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