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南北朝至隋唐时代的中国典籍中,“拂菻”是一个新出现的名称。百余年来的研究证实,它指的是由罗马帝国演化而来的拜占庭帝国(即东罗马帝国)。在这一时期的汉籍记载中,颇有一些与“拂菻”相关的事物,“女人国”传说便是其中之一。《法苑珠林》三九云:“案《梁贡职图》云,(拂菻)去波斯北一万里,西南海岛有西女国,非印度摄,拂懔年别送男夫配焉。”《贡职图》亦作《职贡图》,乃南梁元帝萧绎所作。“拂懔”即“拂菻”。梁朝处于南方,此传说显然是由海路传至中国。 与此相应的是,《大唐西域记》记载,玄奘西域求法途中在北印度也听到了类似的“女人国”传说:“波剌斯国西北接拂懔国……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略无男子。多诸珍货,附拂懔国,故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皆不举也。”《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记载大略相同:“(波剌斯)国东境有鹤秣城,西北接拂懔国,西南海岛有西女国,皆是女人,无男子,多珍宝,附属拂懔,拂懔王岁遣丈夫配焉,其俗产男例皆不举。”《新唐书》卷二二一载:“拂菻西,有西女国,种皆女子,附拂菻。拂菻君长岁遣男子配焉,俗差男不举。” 《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与《新唐书》所记“女人国”事,均取材于玄奘《大唐西域记》。玄奘所记内容多取自梵文典籍或亲身见闻,他将拂懔国与女人国的记载附于“波剌斯国”条下,且明言“非印度之国,路次附见”,说明其事乃玄奘在中亚或印度所获闻。显然,在印度和中亚都曾流传着与“拂菻”相联系的“西女国”故事。 德国汉学家夏德(F.Hirth)在其名著《中国与罗马东边地》(ChinaandtheRomanOrient)中注意到玄奘关于女人国的记载多与古希腊史家斯特拉波(公元前58-公元21年)著作中关于女人国(Amazons)的记载相合,似乎察觉到二者之间的渊源关系,不过,他对此似乎有些犹豫不决,难下定论,原因是两种记载中女人国位置的不同:“斯特拉波笔下的女人国据说位于麦奥提斯湖(LakeMaeotis,即亚速海)岸边,而不是在拂菻西南,他们也不是生活在岛上,派遣男子与她们相配的邻人不是叙利亚人而是居于高加索山下的加加尔人(Gargareans)。”尽管如此,联想到玄奘所记故事与希腊世界“女人国”传说的关系,确实显示了夏德思维的敏锐。 夏德研究的不足之处在于:首先,他对希腊罗马世界有关“女人国”传说的考察仅上溯至斯特拉波,未能从根源上发现它的原型。实际上,希腊神话中的“女人国”故事,不仅远比斯特拉波更为古老,而且在传播范围上也比想象的更为广阔。其次,夏德不太了解民俗传说在不同地区传播的规则,所以要向人们指出两种记载显示的地点的差异。从民间传说的传播规则看,将故事发生地与讲述者母邦混为一谈,这一现象在世界各地的民间传说交流中,是一种普遍现象。由于当时的拜占庭帝国(即“拂菻”)在欧亚大陆是有相当知名度而又充满神秘感的国家,将一种带有神秘色彩的传说附会于其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二 在希腊世界,“女人国”的传说可能产生于希腊人向黑海地区殖民时期,所以,在地理范围上,古希腊神话传说将“女人国”置于黑海(亚速海)沿岸或小亚细亚地区。根据希腊神话,女人国的女人们崇尚武艺,骁勇异常。为繁衍后代,她们与邻近的部落男子婚配,然后将男子送走,生下女婴便留下由母亲抚养,训练其狩猎和战争本领,培养成勇猛的女将,男婴则交还其父,或杀掉。女人国的妇女自认为是战神阿瑞斯的后裔,热衷于战争,经常对他族发动战争。为便于使用弓箭,她们烧掉右侧乳房。女武士使用的武器有双面斧、弓、矛和半月形盾等。早期“女人国”传说有三个元素:一是女人国妇女的尚武;二是女人国妇女与邻近群体的男子婚配以繁衍后代;三是所生后代只留养女婴而不留男婴。在这三个元素中,又以后两个元素为基本核心元素。 与早期女人国传说相关的神话人物有大力神赫拉克利斯等。在赫拉克利斯的十二功勋中,其中之一是他从女人国取得金腰带。在赫拉克利斯神话中,女人国位于黑海边本都地区的特尔莫冬河两岸,女王拥有战神阿瑞斯赠送的金腰带。赫拉克利斯到达女人国后,女王对大力神很有好感,打算献出金腰带,不料大力神的敌人天后赫拉从中挑起事端,致使赫拉克利斯与尚武好战的女人国发生战争。赫拉克利斯最终取胜,女王被迫交出金腰带。赫拉克利斯以力大勇武著称,大力神传说也从侧面反映了女人国妇女的强悍和好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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