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历史与符号学解释 历史是前人的历史,对前人历史的认识是后人的事业。以往人类活动的图景随着当时人活动的完结而消失,它不可能象通过现代的摄像机一样把图景保存下来。这样,在前人的历史与后人的历史认识之间,势必出现一种断裂。这种断裂,使后人不可能完全复现前人的历史。但是,历史学家自古以来,都在做着试图恢复历史本来面貌的工作,而且颇有成效,并且对自己的工作充满着乐观主义态度。那么问题是,历史学家怎么有可能复现本来不能复现的历史呢? 就朗克的观点,历史学家只要对史料表示虔诚的信仰,就能如实地再现历史图景。而在狄尔泰、文德尔班、李凯尔特等人看来,朗克所信奉的客观主义原则不过是历史学领域的海市蜃楼。历史学家在他的认识过程中,根本不可能处于“自我遗忘”状态。知识的局限,史料的残缺,时代精神的影响,个人的习见,都会干扰历史学家对历史真理的认识。 这或许是一百多年来历史学家和哲学家们最大的困惑。他们试图认识历史,深知历史于现实的意义,但现实的意义又时常干扰着对历史真理的认识。 卡西尔认为,这种困惑只是人们缺乏正确的历史认识方法,没有找到历史与现实之间的桥梁。他既不认为历史就是以往人类的活动,从而陷入不可知论的泥潭,也不认为历史仅是认识主体对过去的一种认识,从而陷于相对主义的困惑。他把历史定义为“一个符号的世界”,打通了从历史认识客体到认识主体的道路。 “历史是一个符号的世界”,在于历史是人的历史,而人是符号的动物。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是卡西尔整个文化哲学的基石,也是西方思想界对“人”的新解释。他认为,传统的关于人的定义--“人是理性的动物”--并不能充分概括人之为人的本质,它顶多只能算得上一个“道德律令”,“对于理解人类文化生活形式的丰富性和多样性来说,理性是个很不充分的名称。但是,所有文化形式都是符号形式,因此,我们应当把人定义为符号的动物来取代把人定义为理性的动物。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指明人的独特之处,也才能理解对人开放的新路--通向文化之路”。(16) 历史学是人类文化诸多方面中的一个方面。因此,历史也就是人类创造符号和理解符号的历史。神话、宗教、艺术、语言乃至行为方式,无不向我们昭示着一个符号的世界,人只有生活在符号的世界里,他才能了解社会,同时与社会联为一体。人们创造世界,不仅仅是表现为对物理世界的创造,更主要的是对符号世界的创造。而且,物理世界只有具备了某种符号的象征性意义,才可为人们所理解。人类已逝的活动虽不存在,但前人所创造的符号却把他们的活动昭示给后人。符号是储存历史的水库。历史学家同历史展开对话,事实上是同符号的对话。他所面对的,不是原型的历史的图景,而是具有历史意义的符号。我们研究柏拉图,不可能回到柏拉图的年代去,也不可能把柏拉图从坟墓里召唤出来,我们只能通过一些古代文献(或柏拉图本人的著述,或亚里斯多德等人的追忆)来认识柏拉图;我们研究埃及古王国时代的历史,也只能通过金字塔、纸草文书等符号了解当时的情景;即便距今天不远的历史,我们同样只能通过符号这一座桥梁,通达历史的彼岸。譬如,我们研究文艺复兴时代的历史,只能通过对但丁、薄伽丘等人文学作品的释读,通过对米开朗基罗、达·芬奇、拉斐尔等人艺术作品的理解,通过对哥白尼、刻卜勒、伽利略等人科学著作的研读,才能领会文艺复兴时代的精神和历史概貌。据此,卡西尔认为,“历史学家必须学会阅读和解释他的各种文献和遗迹--不是把它们仅仅当作过去的死的东西,而是当作来自以往的活生生的信息,这些信息在用它们自己的语言向我们说话。“(17)这样,对于一个历史学家来说,他不仅在各种书本、年鉴和传记中追溯着历史,而且必须释读各种古代文字,考察墓葬的各种殉葬品,研究大理石和青铜雕像,甚至各种建筑、硬币、珠宝、日常生活用品。他研究这些东西,目的在于理解过去。因为这些东西包含着过去的历史。如果一个历史学家不能理解各种文献和遗迹的符号意义的话,他就无法认识历史。 符号之所以在历史学中如此重要,卡西尔认为,在于符号是连接历史真实与历史认识的中介。一方面,它具有物质性,是客观实在的认识对象。它的物质性证明了历史认识对象的真实性。另一方面,人们只有对符号予以解释,符号才能同历史发生联系,而解释所依据的,一是符号本身所含历史真实的规定性,二是解释者的主观因素。对历史学家来说,“历史经验并不具有物理经验之外的其他对象。所有的历史学家都知道他的认识是借助对物理对象的具体分类之考察而进行的。他在其全部工作中依赖这些对象,他依赖于那些我们称作历史文献和历史遗迹的东西。离开这些东西,他将寸步难行。而所有文献和遗迹都是作为物质性的东西给予他的。它们是书写的字母、刻印或书写在纸张或羊皮纸上,或作为象形文字、楔形文字留传下来;它们是画布上的油彩,是大理石或铜板上的雕像,是石头或其他材料构成的建筑”。既然体现历史真实的符号是客观实在的,那么对于历史认识主体来说,历史虽然不可复现,但他可在历史文献和历史遗迹等物质性的东西里面找到历史的证据,揭示以往人类生活。这无疑为历史学家认识历史增添了信心。第一,与符号的直接对话,使得历史学家与不可复现的历史进行间接的交谈。第二,对符号的认识,使科学方法应用于历史学科成为可能。因为我们面对的符号是“单一的、分散的断片,然而这正是他(历史学家)工作的入手之处。他不仅要搜集这些断片,还必须完善这些断片并对它们加以综合,把它们纳入前后一致的秩序中,向我们揭示出它们的统一性和连续性。”而这些工作,都需要科学的方法。蒙森之所以被称作一位科学的天才,正在于他是运用科学的方法来研究历史的。第三,符号信息中所体现出来的统一性和连续性,证明了历史规律的客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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