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满纳会战,二人重归于好】 本以为史迪威不再计较与杜聿明的争执了,然而他3月31日到重庆向蒋介石汇报时,仍然告了杜聿明的“状”,指责杜聿明和廖耀湘蔑视他的权威,请求处分二人,并以辞职相威胁。蒋介石请他以抗战大局为重,继续担任缅甸战区最高指挥官,扭转盟军对日作战的形势。同时表示,他已选派罗卓英取代卫立煌担任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统帅驻缅中国军队,受史迪威指挥,让林蔚作为史迪威的幕僚长,协助史迪威策划缅战,并将杜聿明策定的“平满纳会战计划要旨”交史迪威。史迪威仔细看了“平满纳会战计划要旨”后,心里倏地一亮,再次感到杜聿明的战略构想,又同自己不谋而合,对杜聿明的愤懑也随之冰释。 4月5日,蒋介石偕宋美龄、史迪威、罗卓英等人到梅苗,部署缅甸作战。 4月6日,亚历山大晋见蒋介石,蒋以即将发动平满纳攻势相告,促请英军坚守西线战略要点阿兰廖。亚历山大竟报告说:“英军已于5日撤出阿兰廖。现在萨斯瓦、东敦枝、米昌耶、明拉一带布防。”蒋闻言愕然,只说:“希望英军信守‘坚决与华军并肩作战到底’的庄严承诺,不要再自行后退了。” 4月12日晨,杜聿明到马圭会晤斯利姆,通报了司瓦附近的最新战况和平满纳攻势的实施方案,吁请英军坚守现阵地,并请派坦克、大炮支援平满纳攻势作战。而斯利姆却建议杜聿明放弃平满纳攻势,同英军一道退到敏铁拉至敏建一带,举行“曼德勒攻势”。 4月13日,杜聿明召集会议,史迪威和他的参谋长格鲁伯、罗卓英及参谋长杨业孔、杜聿明及参谋长罗又伦、游击司令黄翔、第九十六师师长余韶、第二○○师师长戴安澜、新三十八师师长孙立人、新二十二师参谋长李涛齐集长官部。罗卓英首先介绍了12日在乐可及南柏战场所见,以及甘丽初的建议。李涛报告了新二十二师坚守扼拉南方地区的情况。杜聿明接着报告了他与斯利姆会谈的结果及到英缅一师防区参观所见。他认为,英军定会不告而走,平满纳的安全堪虞。他决定,立即放弃“平满纳会战”,将第五军主力调到东路去会合第六军,在和榜或乐可举行“东枝会战”,歼灭日军第五十六师团,再移师向西,在漂背附近迎击中路的日军。无奈,史迪威过于信任亚历山大的承诺,且深受他提出举行“曼德勒攻势”的蛊惑,对杜聿明等人的建议断然予以拒绝,仍坚持要继续举行“平满纳会战”。史、杜二人再度发生分歧。 【战局急剧逆转,史杜不欢而散】 史迪威同杜聿明的分歧,不但表现在缅战的指导上,还表现在如果缅战失败中国远征军退却的方向上。史迪威一面策划平满纳会战,一面计划在印度建立反攻基地,在印度训练中国军队。而杜聿明考虑的是如何在缅甸打败日军,保持国际通道,万一缅战失利,如何安全、完整地把军队撤回滇西,以图反攻。史、杜的着眼点不同,对缅战的指导存在分歧也就不足为奇了。 杜聿明虽然对史迪威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心存不悦,但对平满纳攻势依然进行认真准备。当日下午,他同罗卓英研究缅甸战场的整体形势和平满纳会战的有关问题。4月14日又同史迪威、罗卓英到平满纳视察作战准备情况。15日,杜聿明亲赴前线,视察各地的战况,并向廖耀湘面授机宜。 正当他深入火线,积极部署16日的反击战时,英军竟于14日不声不响地放弃马圭,15日炸了仁安羌油田,傍晚英缅一师7000多人被日军第二一四、二一五两个联队包围。虽经反复冲突,英军仍无法突围。 对英军的举动,史迪威、罗卓英、杜聿明一无所知。16日凌晨,当甘丽初急电史迪威、罗卓英“土墙、柏桑、雅多相继陷敌,南柏遭敌猛攻”时,仍不知“马圭已失、仁安羌陷落、英缅一师被围”之事,还令我集合军队和随行警卫,立即驱车赶往乐可。 我们一行于4月16日中午赶到乐可甘丽初战斗指挥所,见他正一手握电话,—手执笔,边讲边记,就没有去打断他。甘丽初打完电话便过来,向史、罗二人说明刚才陈勉吾师长在电话中所述情况:自晨至午,土墙和南柏遭日机轰炸,已打退日军地面进攻两次,现敌一股已窜到保拉克北侧,切断了保拉克我第一团和在南柏第二团的联络,土墙已失,战斗正在保拉克、南柏两地进行,颇为激烈,已令第三团赶到瓦力苦在该地和1515高地建立阵地。 史迪威、罗卓英要求到现场去看看。甘丽初说:“现在战斗正在保拉克、南柏两地激烈进行中,12日,你二位已到南柏看过了,今天就不用去吧!”史、罗竟坚持要去。车过乐可15公里处良巴勒时,陈勉吾师长正在路边等候,他驱车作前导,引领我们来到两小时前刚刚激烈战斗过的战场——瓦力苦山麓南方公路路标36里处。史、罗驱车到南柏村北密林处下了车。陈师长引我们爬上山腰,钻进坑道,来到一座坚固的堡垒里,这是团长刘素行上校的指挥所。从展望孔清晰地看见南柏阵前约千米之处,日军步兵手持武器,身披伪装,成散兵队形跟随六辆坦克九辆装甲车,如波浪一样向南柏涌来。第二团十多门追击炮和四门战防炮一直隐蔽在坑道里,直到日军接近阵前200米左右,敌步兵要发起冲锋时,隐蔽在坑道里的枪手、炮手、狙击手等战斗员便各自进入阵地,精确瞄准,猝然对敌猛射,打得日军纷纷中弹倒地,将日军击退。这是第二团自16日清晨以来第三次打退日军的进攻。史迪威、罗卓英目击了战斗全过程,对刘团官兵英勇善战给予表扬,并请甘军长将有功官兵向长官部申请勋奖。史迪威还风趣地说:“我今天在这里经受了入缅抗日以来的首次战火洗礼。日军有几十发炮弹打到了这里,竟然对我们毫发无损,这要感谢上帝对我们的保佑,更要感谢第二团的孩子们挖了这么坚固的堡垒。”说完举手向周围的官兵敬礼,并连声说:“谢谢!” 当晚9时,史迪威回到漂背,一进门就看见在室内等着他的亚历山大。他走过去对亚历山大冷笑道:“阿历克斯(这是对亚历山人的昵称——笔者注),您深夜来访,一定得知我们马上要发动‘平满纳攻势’,将以坦克、大炮来支援我们的吧!我们会十分感谢你们的”。亚历山大说:“乔(对史迪威的爱称——笔者注),非常抱歉,眼下我实在拿不出坦克和大炮来支援你们,反而要请你们尽快派兵去解救被日军围困在仁安羌油田、处境极危的英缅一师7000多人的生命。”“救兵如救火,请你们赶快行动吧!”史迪威听后很生气,铁青着脸对亚历山大说:“这几天我们忙着发动平满纳攻势,中国官兵正在前方同日本鬼子拼命,打得鬼子弃甲丢兵、尸横遍野,没想到英军竟然不吱一声就撤走了,幸好九十六师派了一个营守住东敦枝,否则第五军的后路就要被日军切断,后果不堪设想。”又说:“现在你把仁安羌都丢了,还让英军7000多人被困在那里,这不但使那7000多人的生命垂危,而且波及到我们已准备就绪了的平满纳攻势,眼看要被迫夭折了,而你却要我们派兵去解救英军,这叫我怎么去向中国军人解释呢?”史迪威越说情绪越激动,在他身旁的罗卓英诚恐这样下去会闹僵,乘机插话说:“蒋委员长早有指示:‘对英军的危难应倾力救助,毋使受挫。因唇亡而齿必寒。’本军对被围在仁安羌的英缅一师自应尽力去救。”随即提出由孙立人率新三十八师去仁安羌解救英缅一师,由此引出彪炳史册的仁安羌大捷。 4月16日晚11时亚氏走后,史、罗二人立即研究放弃平满纳会战后的举措。罗卓英重提杜聿明在13日漂背会议上的建议。史迪威表示应采纳亚历山大的意见,将第五军移到敏铁拉附近,会合英军举行“曼德勒会战”,并说,英军是想向印度溜了,我们必须设法把他们拖住,使他们继续留在缅甸,同我们并肩战斗,否则中国军队孤军支撑缅甸战局就更困难了。他这样一说,罗卓英改变了初衷,决定将第五军转移到敏铁拉附近集结,由第九十六师在现地阻击日军,尔后逐次抵抗,诱敌至塔泽以南、萨蒙河西岸围而歼之。当罗卓英用电话将上述决定告知杜聿明后,杜聿明在电话里对罗卓英说:“我在13日就提出要放弃平满纳会战,另行东枝会战,现在仍坚持这个方案。但反对举行曼德勒会战,希望你们不要继续受英方的蛊惑。”史迪威见杜聿明不愿听从罗卓英的命令,即把罗卓英手中的电话拿过去,亲自对杜聿明说:“16日,我在南柏看见第二团打退了日军三次进攻。临行已请甘军长速调第四十九师和第二七九团来守乐可,东路应无危险。现在最大的威胁在西路,不能让英军溜到印度去,一定要拖住他们,所以必须举行曼德勒会战,用以破坏日军的曼德勒会战计划。请杜将军理解我们的战略意图。” 杜聿明反驳道:“史将军,您已经知道英军想溜走,为什么还愿意接受他的摆布呢?您明知道日军企图将我军包围在曼德勒附近逼我与之决战,为什么还要把第五军部署在敏铁拉一带,这岂不是自投日军设下的罗网吗?请恕我不能苟同。”杜聿明的话惹怒了史迪威,他没有再同杜聿明在电话里继续争论,而是厉声说:“这是命令。”说完便挂断电话。杜聿明立即用密电向腊戍参谋团如实报告,随即向各部队下达转移的指示,并亲赴平满纳向第九十六师师长余韶面授机宜:利用平满纳既设阵地,运用火力与逆袭打击敌人,同时各一部分别在叶新、基东甘、什韦坪、达光、央米丁各处构筑阻击阵地,逐次打击来犯之敌,退滞其行动,至少应拒敌于央米丁以南地区,自即日再支持10日以上。 4月18日,林蔚派人到漂背向史迪威、罗卓英建议,放弃平满纳后应采取的举措:(1)一举退到曼德勒东北地区,重新组织会战;(2)因乐可方面情况剧变,可以一部在中路阻击日军,竭力退滞其行动,以第五军主力速调东枝、和榜地区,并指挥第六军先破东路之敌。此时,史、罗已得知暂第五十五师于17日在保拉克、南柏被敌切断后路,即失去联络,现敌正向乐可猛攻,情况危紧,因而有意接受林蔚的第二条建议。不料,亚历山大急电称:“皎勃东发现日军数千,英军后路切断,请速派兵收复皎勃东稳定后方”。史迪威立即把刚刚撤到漂背的第二○○师的六○○团运往皎勃东去。19日,杜聿明接摩托车骑兵侦察报告:“有大批零星散乱的英军正从纳貌方向退来皎勃东。第六○○团已到,此地并无敌踪。”同时又得知长官部派到新三十八师督战参谋我和梅里尔报告说:“今天午后1时,一一三团完全收复仁安羌,救出了英军7683人和先前被俘的美英军人、教士、记者572人,现孙立人正召一一二团和一一四团来此,决定20日举行反攻,以期收复马圭。”杜聿明立即赶到漂背,他见第二○○师第六○○团已被派赴皎勃东,徒作无为之奔波,心里对史、罗二人非常恼火,便去找二人理论。因罗卓英已去梅苗参谋团,他直接同史迪威面谈。他质问史迪威:“东路的战局正在急剧恶化,亟待第五军速到东枝、和榜布防,您至今未发一兵,反而把二○○师派到并无敌情的皎勃东去了,这是为什么呢?” 史迪威哪里容得下杜聿明咄咄逼人的架势,回敬说:“在战场上枪声就是命令。亚历山大急电告知皎勃东有日军数千,我能不立即派二○○师去打吗?难道中国军队只吃饭,不打仗吗?在我没有得到确切情报前,必须继续向皎勃东派兵,这是命令。”杜聿明马上反唇相讥:“我们吃的是中国饭。中国是主权国家,是美英的盟国,中国军队是美英军队的盟军,不是哪个国家的雇佣兵,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无理摆布。”他随即对身边的戴安澜命令道:“限立即从皎勃东招回部队,从速准备车运东枝,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派一兵一卒。”说罢驱车赶往梅苗。 史迪威同杜聿明的个人关系到此彻底破裂。 正因杜聿明对史迪威了无信心,且有恶感,当他于5月8日带着军部和新二十二师行抵英多时,龙陵、八英、密支那均已陷敌,第五军撤回滇西之路已断,为保全军队以备反攻,史迪威派人来请杜聿明率所部退向印度,罗卓英也电令杜部渡亲敦江进入印度的英帕尔,杜聿明则不顾史、罗二人的一再敦促,仍决定率部回国。 这一回杜聿明错了,在缅北的原始森林里部队迷路,在粮草断绝的恶劣环境中转了两个多月,官兵大部罹难,自己也九死一生,最后在史迪威派来的飞机救助下,于8月初撤到印度列多,军部和新二十二师生还官兵仅3000余人。 杜聿明虽保住了个人性命,却是带着满腹遗憾和对数万弟兄埋骨异域的愧疚离印回国,就任昆明防守司令官兼第五集团军总司令。此后,他秣马厉兵,准备反攻缅甸,湔雪兵败缅甸之耻。可惜历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倒是史迪威在1943年10月率领在印度整训后的新二十二师和新三十八师,重新杀回缅甸,两支劲旅自西向东,一路闯关夺隘,所向披靡,把日寇打得溃不成军,痛快淋漓地报了一箭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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