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远征缅甸的新6军军长廖耀湘奉诏回国受降。临走前,廖专程看望了在缅甸野人山守护牺牲战友坟墓的伤兵们--新6军即将返国,但伤员们将留在缅甸。廖耀湘豪情满怀地对他的士兵们说:“弟兄们,胜利后我就回来接你们的!”然而,守坟的伤兵们望穿秋水,再也没有见不到他们的廖长官回来。 1948年10月,毕业于黄埔6期骑兵科的廖耀湘,连同包括新1军、新6军在内的等5个军10万多人,被他的师兄,黄埔4期生林彪团团包围,兵败辽西。 42岁的廖耀湘,开始了他长达20年的战俘生涯。 犹豫、轻敌、失误,廖氏三错酿败局 “从包围到消灭,我们吃掉廖耀湘兵团5个军只用了两昼夜,廖耀湘要负很大的责任。”东北野战军3纵7师政治部主任刘振华说。此时的廖耀湘兵团,虽然兵力不大,却是东北国民党军最为精锐的部队。下辖有“五大主力”之“天下第一军”、又称“虎威军”的新1军,还有廖耀湘的起家部队、同为“五大主力”之一的新6军,就是战斗力稍弱的52军、71军,也曾经在缅甸对日作战表现不凡,再加上到达东北后,蒋介石配属给他的重炮、骑兵等部队,实际总兵力已接近20万。两天吃掉廖耀湘,谁都觉得解放军没那么大胃口。 锦州战役结束后,包括3纵在内的东北野战军各纵队没有休整,立即东进,陆续到达北镇、沟帮子、盘山、彰武地区集结,参加围歼廖耀湘兵团的辽西大会战。“当时我军对廖耀湘的主力到底准备奔去哪里,一直判断不准。”刘振华回忆。 判断不准的原因,是因为此时的廖耀湘,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摆在他面前的路有三条:要么南撤营口,从海上退回华北,要么西进重新夺取锦州,或者北上沈阳,与卫立煌会合固守。“如果廖耀湘当时能坚决地选择任何一条路,他都不至于覆灭得如此之快。”国防大学教授徐焰说。 然而,名将廖耀湘在此时却犹豫不决,一变再变。先向西企图重占锦州,接着又向东南企图撤往营口,最后又向东北企图退往沈阳,几个来回下来,早已阵脚大乱。“廖耀湘一直认为自己很能打仗。”刘振华说。当意图非常明显的东北野战军纷纷向黑山、大虎山靠拢时,廖耀湘居然舍不得使用他精锐的新1军和新6军,而是命令二流部队71军对解放军发起攻击。解放军一个团在黑虎山抗击了整整一天,任凭廖耀湘的敢死队如何冲锋,仍然守住了阵地,为纵队主力赢得了一天的战前准备时间。“生死存亡时,廖耀湘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境的危险。”刘振华说。战斗进行至后期,廖耀湘的指挥部被打乱,通信联络中断,廖耀湘居然在通讯中使用明语指挥部队行动。很多军史专家至今也不能理解,先后毕业于黄埔军校、法国圣西尔军校和骑兵学校,也算是身经百战的廖耀湘,此时为何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廖耀湘电台指到哪里,我们的部队就跟着追到哪里。”刘振华回忆当时的场景。早在红军时期,毛泽东就利用敌人电台泄露的信息,指挥7支小船,用9天9夜的时间从容巧渡金沙江,挽救了中国革命。10多年后,廖耀湘再蹈覆辙。 坚决、迅速、凶狠,解放军重拳出击 整个东北野战军都在迅速地集结调动中,林彪明白,如果让这支国民党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成建制地退回到关内,无疑是放虎归山。1948年10月20日,林彪命令:1、2、3、6、7、8、9纵队和炮兵纵队,立即隐蔽往新立屯、大虎山、黑山方向疾进,从两侧迂回包围廖耀湘兵团,其它部队该断后的断后,该穿插的穿插,该打援的打援,总之要置廖耀湘兵团于死地。10月23日9时,黑山、大虎山阻击战打响。东北野战军第10纵队司令员梁兴初命令各师:“死守3天,不让敌人前进一步!” 又是一场并不亚于塔山阻击战的战斗,国共两军多次展开阵前肉搏,解放军伤亡4000多人,国民党军伤亡则达到8000人左右。后来曾在抗美援朝中以血战打出“万岁军”称号的10纵司令梁兴初回忆说,黑山、大虎山战斗,是他参加过的战斗中,最为残酷的一次。3天激战,10纵守住了黑山、大虎山,廖耀湘只好下令向营口方向撤退。 东北野战军一个小小的独立第2师,对廖耀湘兵团进行了坚决的阻击,导致廖耀湘把这支小小的地方部队误判为东北野战军主力,再次改变计划往沈阳靠拢。“那个时候,各个部队都急眼了,管他是几大主力,地方部队也敢跟他干。”刘振华说。 但廖耀湘再也没有机会了。1948年10月26日,东北野战军50万大军已经完成了对他的包围,两个纵队在他的当面以逸待劳,廖耀湘10多万人马气数已尽。“不要休息,不要睡觉,哪里有枪声,就往哪里打。”一向喜欢垂直指挥的林彪,此时把权力完全下放。 这是一场解放战争中的奇观。解放军部队打乱建制,各自为战,从四面八方向廖耀湘集团发起攻击,以求乱中取胜。 “当时我们的部队按照团营建制往敌人内部猛插,到处都是敌人,到处也都有我们的人。”刘振华回忆。他所在的7师冲进了廖耀湘设在胡家窝棚的指挥部,把廖耀湘的指挥系统破坏怠尽。“我们当时也不知道是廖耀湘的指挥部,冲杀一阵子就往前冲了。”刘振华说,“要是知道是指挥部,还能让他跑掉?” 10万人马群龙无首,乱成一团。战后仅6纵两个排抓获的2000名俘虏中,就有5个军9个师的番号,溃散之势,可见一斑。 廖耀湘急得用明语呼叫:“部队到二道岗子集合!”于是所有听到电台的解放军部队,也向二道岗子蜂拥而去。 廖耀湘岂有不败之理? 尴尬、委屈、不服,历史远逝难重演 从10月26日到28日,两个昼夜,廖耀湘的10多万人马连同重型美式装备一起灰飞湮灭。11月6日,刘振华所在的3纵守备部队截住了穿着长袍马褂,戴着礼帽的廖耀湘。 “当时我们的人并没发现他是廖耀湘,只是觉得可疑,就把他带回了指挥部。”刘振华回忆,“他自称叫”胡庆祥“,在沈阳经商。”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当廖耀湘被带到3纵后勤部警卫连的时候,警卫连的炊事员认出了他。“我们那个炊事员是以前廖耀湘在22师师长时的炊事员,后来被俘虏后参加了解放军。”刘振华说。炊事员问:“你是廖耀湘吗?”廖耀湘摇头。炊事员又问:“那你认识我吗?”廖耀湘不说话。炊事员说:“你就是廖耀湘,我是你原来的炊事员,给你做过饭。”廖耀湘又恢复了国军中将的神采,说:“我要去见你们最高首长。” 第二天,3纵司令韩先楚把7师政治部主任叫到跟前:“现在有个任务要你完成,你把廖耀湘从锦州押送到沈阳,他要见林总。”看见刘振华有些吃惊,韩先楚又说:“我们已和林总请示过,他同意了,他们俩都是黄埔的同学!”“韩司令给我提了很多要求,比如要绝对保证廖的安全,同时也要以礼相待。”刘振华说,“还说这是一项重要的政治任务,要我和下边的同志交待清楚。”第二天早晨,刘振华带着一个保卫干事和一个警卫班就出发了。“我带着警卫员和廖耀湘坐一个小吉普车,保卫干事带着警卫班坐着一个中吉普。” 廖耀湘已换上了军服,只是没有军衔,还披着一件军大衣。“廖中等身材,不是太高。”刘振华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听说他都不和韩先楚司令握手,不过韩司令还是送他一件军大衣,怕他在路上冷。”一路上,廖耀湘享受到了很宽大的战俘待遇,“中途在兵站休息时都是给他单间,每天都是四菜一汤,有羊肉、牛肉,大白菜、萝卜。”刘振华说。 气氛也显得非常友好,廖耀湘主动而坦然地和刘振华交谈,他甚至不像其他国民党将领一样,称呼解放军为共军,而也入乡随俗地称为解放军。“廖耀湘很了解我们的俘虏政策,他一点也不紧张。”刘振华说。当廖耀湘知道正是刘振华所在的3纵冲进了他兵团指挥部,半天没有说话。“我说,我们7师一直传唱一首歌,内容就是:“吃菜要吃白菜心,打仗就打新6军。”刘振华说。廖耀湘听后一声苦笑了,说:“我知道。”片刻后,廖耀湘又说:“我早就看出战役的结局,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作为黄埔同学,廖耀湘的新6军在1946年的四平保卫战中,对阵林彪的东北民主联军。那时,廖耀湘所有的攻击都是一次奏效。仅麾下的65团一个团,就依靠优势炮火在威远堡打退了东北民主联军第3纵队主力。时隔两年多,还是这个第3纵队,冲进了廖耀湘的兵团指挥部。廖耀湘虽化装出逃,也没有逃出3纵的防区。 就在廖耀湘在押解沈阳的途中,东北野战军炮兵纵队第27团政委张英被紧急召到特种兵司令部。全军覆灭的廖耀湘兵团将一个完整的美式重炮团留在了荒郊野外。张英奉命四处购买骡子和马匹,拉走了这些大口径火炮。一个月内,人民解放军用廖耀湘遗留在野外的重炮,组建了解放军序列中第一个重炮团。“我们用这些炮,打下了天津,打下了太原,后来又参加了抗美援朝。”87岁的张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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