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江东岸保山城,四周群山环抱,云雾缭绕。这里曾是1944年中国远征军滇西反攻的大本营。 出保山向西,穿横断山支脉,跨怒江往南,有当年血战之地松山和龙陵,再翻高黎贡山,就是抗战名城腾冲。继续向西南走,经芒市,到达中缅边境城镇畹町,沿途已是一马平川。这就是当年中国远征军滇西反攻的进军路线。 血火硝烟已淡入历史,但其间的艰苦卓绝与气吞山河,却无法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近日,记者来到滇西的保山等地,探访健在的中国远征军老战士,仿佛又回到了浴血蹈火的年代。 “炸桥!炸,决不能让日本人过江!”今年84岁的赵癸老人,一见面就向记者说起60多年前总说的一句话:“这话我当年一天不知要说多少遍,是在激励士兵,也是在给自己打气。” “我17岁就被提升为第6军桥梁破坏处参谋,当年为了阻隔怒江对岸的日军进入保山城,专门负责炸桥,先后炸毁过大小桥梁73座,算得上是一个‘破坏王’。” 73座,赵癸老人提起这个刻骨铭心的数字时,心情很是沉重,因为“几乎每次炸桥都会有人回不来”! “我第一次参与爆破的是离惠通桥20多公里的牛木桥。当时为了避免被日军发现,我们决定在天黑时行动,每个人背着70多斤的炸药,小心翼翼地来到牛木桥边,然后采取匍匐的方式,一点一点爬到牛木桥上。可是,就在准备安装炸药时,一个小战士不小心摔到了山下……什么是心贴到了嗓子眼,那时我是真正体会到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因为一旦被敌人发现,炸桥任务完不成不说,我们都不可能活着回来。” 安放好炸药后,大家都争着要点引信,最后采取抽签的方式留下了一个战士,赵癸和其他人往东岸撤。“出发前已经明确,如果炸桥后被日军发现就自杀,没有就继续往后撤,但最后那名战士没能回来。”赵癸擦着泪说。 说起爆破惠通桥,赵癸显得很激动:“为了尽快安装好炸药,我们每个人就像是发了疯的狼,抱着炸药拼命往桥上冲。一些战友在我身边倒下,血溅到了我的脸上,但我仍旧不顾一切往前冲。前后共有170人往桥上送炸药,到惠通桥被炸毁时,只剩下了40个人……” “我不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是不是对的,但我真的想打日本人!”今年82岁的达才亭说,当年看到侵华日军见人就杀,见房就烧,坏事干尽,便主动报名到中国远征军预备2师4团9连当了一名运输兵。“别人说,你还不满16岁,嫩肩膀能挑弹药吗?我说,你们能,我也能!” 达才亭清楚地记得,入伍第二天,他就跟随部队到了怒江边。送往前线的炮弹差不多有半米长,看着不是很重,却有100多斤,肩膀压红了不说,还磨掉了好多层皮。 1944年6月,中国远征军开始攻打松山。达才亭说:“日军攻占滇西两年来,在松山构筑了坚固的工事,我军的进攻受到了严重的阻碍。送弹药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被打伤打死的战友。开始见到战友死了还流眼泪,但日复一日伤亡很大,我们的眼泪都流干了。不知一连多少天,我们来来回回一趟趟往前线运弹药,跑了多少趟,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我只记得,攻打松山一战,我挑断了两根扁担!” 达才亭说,为了攻克松山,中国远征军决定在松山顶的日军堡垒下挖地道,用炸药炸毁日军工事。从6月下旬开始,一连挖了2个月。地道不宽,进去要弓着腰才行,他们往里面运炸药时就只能用手托着,没法再用扁担挑了。就这样,他们用手前后托进去了30多吨炸药。 “炸松山那天我们撤到了怒江东岸,没看到爆炸的场面,但是能听到‘轰隆隆’的闷响,感觉到大地在抖动。通过声音就能想象出日本鬼子被炸上天的情景,我们真解恨哪!真解恨哪!”达才亭握着两个拳头高兴地说。“在我眼里,远征军没有孬种,打起仗来个个都有股子拼命劲!”今年92岁的杨徐回忆起第一次参加战斗,记忆犹新:“1942年5月,我们36师107团进驻保山,第二天就在惠通桥头跟日本人干上了。日军在重炮火力的掩护下强渡怒江,可最终还是被我们打退了。我们歼灭了强渡的所有日军,自己的伤亡也不小,我所在的3营9连147人,只剩下了72个人,不少人是包扎好伤口又往前冲的。” 最令杨徐难忘的,还是滇西大反攻。“1944年6月开始攻打松山时,先头部队遭遇了重大损失。尤其是我们71军的人,伤亡十分惨重,有的是整个连阵亡了……很多新兵连枪还都不大会使,却仍然勇敢地往前冲,真是前仆后继啊。”杨徐边说边不停地抹眼泪。 “后来,我们采取包抄的方式,悄悄地摸进了日军的战壕。我带着排里的几个战士,突然从后面抱住小鬼子,三下五除二就将几个家伙毙了。有名新兵第一次击毙日军后,跑去摸了摸那个鬼子的脸说:‘日本人,还真是长得很可恶。’至今,我感到最自豪的是,我带的排没有一个人后退过半步!” “只可惜后来攻打腾冲时,子弹击中了我的两腿。当时看着弟兄们那股拼命劲,我的第一个念头是:伤了两条腿我也要爬着往前冲!但我已经动弹不得了,不得不到保山养伤!”与记者握别时,杨徐还带着几分遗憾。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