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给弘历(后来的乾隆帝)请了一位老师,叫朱轼。朱轼反对雍正的所有改革,尤其是对像摊丁入亩、士绅一体当差这些事,当了一辈子的反对派。年羹尧后来被抓起来之后,朱轼就反复上书辞官,但雍正始终不允,说没你什么事。这种例子在雍正朝史不绝书。 所以不能简单地说雍正是一个打击政治异己的人,对不同的意见,他有的是包容力。但如果是他爱过的人,结果被他发现不爱他了,他就会跟人家玩狠的。 但是,他还有第四个更可怕的阶段:你不爱我,我把你往死里整;我爱过你,我一样要把你往死里整。 最典型的就是钱名世案。早先雍正爷跟年羹尧好的时候,让全国各处官员有什么事都去请教年羹尧,希望大臣们都去写诗赞颂年羹尧。钱名世就冲在了为年羹尧歌功颂德的第一线,而且写得特别肉麻。年羹尧倒台后,雍正又把这件事翻出来,说当年你这么评价过年羹尧,那你是什么人呢?你这叫“名教罪人”,我也不杀你,我御笔写下这四个字给你制成一块匾,你就拿着这块匾告老还乡吧。把这块匾挂在你家大堂上,你的子孙后代都得守着这块匾过日子,不准摘下来。 ![]() 他还让当地的地方官初一、十五都要去钱名世家看看,看他是不是把这块匾给摘了,平时嫌丢人,那么丢人就得丢到底,要千秋万代地丢下去。 雍正爷还干了一件特别奇葩的事。钱名世离开北京的时候,无官无职,抱着这块匾要回家。雍正爷把九卿大学士以下的所有官员,凑了大概300多个,给钱名世送行,搞了一个送别宴,让每个人作一首诗骂钱名世,然后还把这几百首诗编成了一本诗集,叫《名教罪人诗》。 雍正的逻辑,就是如果爱,我就用全部力气爱你到死。如果恨,那么此前的爱都不算数,我要用全部力气把你作践到死。这就是雍正的人际关系处理策略。 “我爱你,所以你必须爱我”还是“我爱你,关你什么事”? 我总是在想,如果雍正爷能活到今天,听完了所有当代中国的流行歌曲,他一定会喜欢上一首歌,叫《明明白白我的心》:“明明白白我的心,渴望一份真感情,曾经被爱伤透了心,为什么甜蜜的梦容易醒。” 雍正爷确实对很多人掏心掏肺地爱过,但是他一旦发现自己的爱得不到回报,他就抓狂,就用各种戏剧化的、残暴的甚至是歇斯底里的方式进行报复。当然,在中国古代帝王当中,像雍正爷这种性格、这种处事方式的,也仅此一例。 当代中国人不也是生活在这样一种人际关系当中,用这样的方式去理解爱的吗? 美国有一个学者曾经说,中国人提倡的这个“仁”字,从结构上看,它左边是一个人,右边是一个二。所有的中国人都生活在二人世界当中,他们对世界的理解,要么是师生,要么是父子,要么就是同学,他们总是在两人关系中生活,从而丧失了自己独立的生存空间和人格空间。 雍正爷的起点是爱,这其实并没有错。但是当爱以一种绑架的姿态出现,当“我爱你,所以你必须爱我”这套逻辑一旦成立的时候,爱就成为了毒素。而这种逻辑一旦在社会伦理空间当中推展开来,你会发现,很多伦理的纠结就出现了。 举个例子。有人在网上发帖子,最后附上一句:不转就不是中国人。你的道理是你的道理,你自己去持守就好了,为什么说我不转就不是中国人呢? 可见,道德的起点都是美好的,但是把它用于绑架他人的时候,带来的就是一种社会乱象。 首先,我们绝不去强制他人;其次,我们尽可能地不让他人来强制我们。也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说,我们在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尊严和人格空间的前提下,尽可能对他人释放善意。 理解“爱”这个词,我还是最喜欢张爱玲在《沉香屑·第一炉香》里说过的那句话:“我爱你,关你什么事?”这才是自由主义的爱情观。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