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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开沅:请辞资深教授第一人

http://www.newdu.com 2017-09-06 广州日报 何涛 蔡金霖 参加讨论

    老校长用自我革命来拆墙 称自己不是有勇气而是受之有愧
    作为华中师范大学的老校长、中国辛亥革命史研究的权威,近日章开沅教授再一次成为了新闻人物。88岁的他执意要辞去“资深教授”,通过自我革命去除享有的特殊待遇。
    章开沅,1926年7月8日出生于安徽芜湖一个深宅大院,他祖籍浙江省吴兴县,是我国著名历史学家、教育家。
    这位老教授往往出人意料,几年前也曾公开申明自己并非辛亥革命研究第一人,执意要摘掉媒体加在他头上第一的帽子。近日,在武汉,本报记者专访了这位知名的历史学家。
    文、图/本报记者何涛 实习生蔡金霖
    家是城堡,想拆墙去看外面世界
    广州日报:家庭教育对你有什么影响?
    章开沅:我从小在一个门禁森严的大院里长大,在我的眼中,家就是一座城堡,我很想拆掉围墙,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母亲对我的教育起主导作用。母亲受新式教育,受五四运动影响,她看新文学作品。从小我就看矛盾、鲁迅、巴金的书,还有法国的大仲马、小仲马的名著。我们这一代人是五四的乳汁养大的。
    广州日报:你曾倾心研究张謇,你如何还原他?
    章开沅:研究张謇也是我的幸运。我研究得比较早,多少摆脱一些旧框架,包括革命史的框架。因为过去那种简单的阶级分析、阶级斗争的理论框架有点使人厌倦。我们自己也感觉厌倦。
    另一方面,有许多关于张謇的史料保存了下来,包括《张季子九录》《张謇日记》等。记录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家庭到事业、到人生悲欢离合,研究起来很有意思。
    可以这么讲,不是我有意寻找兴趣,而是历史内容本身就很丰富。不是很轻易地给一个人物下个简单的结论,不是那么脸谱化,不是迎合图解式的,不是做注脚的,但这在当时很难。
    广州日报:在特殊时期,怎么坚持相对独立的学术追求?
    章开沅:在当时很难。上世纪60年代,我写了40万字的《张謇传》初稿,但编辑顶不住压力,要求修改较多。如此,我何必写他呢。所以我一个字也没有改,就把它封存起来。“文革”时,我家文物被毁,但我舍不得这个稿子。我用防水油布把它包起来,藏在地板下。很幸运地保存下来。
    广州日报:研究张謇就像与古人对话。如何保证对话有价值?
    章开沅:对话当然是想象的。我觉得对话的氛围是自然形成的。这样在你脑子里的人物,就不是死板的,是有生命的。也可说有生活气息。对话是形象的一种交流。
    现在我可以想象仿佛张謇是还存在,我们俩又碰上了,当然有很多问题我需要进一步探讨。我看能不能得到他的认可,这也是一种境界。所以现在说跟古人对话,一个很大的问题,是你要还原古人,还原古人所存在的情境,这样才有对话的基础。
    再一个,你要不断提高自己,你才有跟他对话的资格。你是两个不同层次的人,你的精神高度不一样,你不够资格跟他谈。你要努力提高自己,这样才可以达到对话的境界。
    做学问太浮躁了不行
    广州日报:与古人对话是不是研究历史人物的最高境界?
    章开沅:应该是。包括陈寅恪一辈人都提倡这种境界。他用的语言跟我不一定一样。我用的浅显的语言就是设身处地。每个历史人物、历史事件都是鲜活的,是人类本质。现在很多口述的历史都不错,越讲越生动。所以不是历史本身枯燥,是你自己没有本事。写的东西别人不想看。
    广州日报:关于研究,你曾经说过“别人没有注意到的,丢在地上的,我就捡起来,发表某些意见。甚至慢慢就变成了一个新的史学分支”。为何你具备善于发现新的研究领域的能力?
    章开沅:我也讲不清楚。有些人说我运气好。好像南京大屠杀的史料都摆在那,但没有人用。我就去发现、研究这些史料。
    这好像跟目前浮躁的风气不太适应。做学问太浮躁了不行。找点现成的东西很快就出成果,我不是这样的人。过去不是我们说笑话,现在太方便了,现在这个电脑多方便,检索数据库,但是也容易让人懒惰。
    不少史料都堆放在墙角,后来我看到那堆资料,我就翻一翻。也许就找到一个新的研究领域。
    八十多岁退个休算什么
    广州日报:你勇敢地拿自己开刀,此前你申请摘掉“辛亥革命研究第一人”的帽子,为什么?
    章开沅:我历来反对溢美,深恶以大言欺世。但世风日趋浮躁,动辄以第一相夸。我不幸也被第一,但距离事实太远,如果继续沉默就等于承认,所以不能不实话实说,作出必要的说明。
    广州日报:为什么请辞“资深教授”?
    章开沅:有些人不理解,认为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做这事。但对我来言,已没不好再拖延。我已88岁了,风烛残年。作为老人,晚年会有些想法。最可怕的是你没死,却没有意识了,或老年痴呆了,任人摆布,别人需要你,你就摆在那做门面。你不愿意又讲不出来,那是最可怕的。我又不能事先写遗嘱。所以请辞是最好的。学校办好,有强大的队伍,有接班人。你还不退出怎么行?
    广州日报:你这次请辞,是否想为形成教育改革的共识出一把力?
    章开沅:对的,就是这个意思。本来我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现在很警惕跟炒作联系在一起。我一再讲,这是很正常的事,八十多岁了退个休算什么呢?该退了。我个人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强的反响,说明大家心里憋了很多东西要讲出来。这是好事不是坏事。
    广州日报:自我革命,这是一种破题方法?
    章开沅:自我革命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是革命主义者。你不要老革别人的命,你要改革自己,就有自我完善的意思。不是那么可怕。
    高校里位置高的人占了行政资源、奖励和头衔,改革的红利已经吃够了,都认为是当然。
    高校扩张大合并形成围墙
    广州日报:你将自己的行为比作拆掉围墙,你认为高校的围墙是如何一步步形成的?
    章开沅:这个恐怕是与高校扩张、大合并有关。如今有种种的评估,评估后有资源分配的问题,评上了资源就多,评不上了资源就不多。所以大家都“跑部前进”,这四个字很形象。
    我不是有勇气,而是受之有愧。我一个学者,用这么大的办公室像话吗?现在很多人都习以为常了,以为那叫有本事。另外一些年轻人也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个。所以改革阻力很大。我讲这个话,有人会不高兴。
    广州日报:推动高校教育改革的压力如何?
    章开沅:现在舆论压力够了,但来自体制内的压力还是不够。也少了一些勇于担当的人。学校里私底下说得好的人很多,但是公开发表意见的人不多。有两种人,一种人就跟我一样,没有勇气出来讲,还有就是整个否定改革。
    广州日报:你的自我革命的做法引发争议,还在于有人认为利益是目前最大的公约数,追求利益没有错。对此,你怎么看?
    章开沅:这个有几层方面的考虑,一是整个人类文明,现在都是走下坡路,在一个十字路口。重物质轻精神,重科技轻人文。土豪太多,不是土豪也有土豪心理,都认为这是应该的。我们市场经济还不能说是有序的,很多时候潜规则占了上风,讲一套做一套。文化要敢于正视自己的未来,这是最大的勇气。
    现在青年人重视个人利益,追求生活上的享受等。有些是合理、应该的。有些是过度的。要形成改革共识,需要青年人关心国家大事。
    教育也是非常关键的,我为什么要拆掉这堵墙,这是体制本身的问题。
    广州日报:你对高校改革有哪些建议?
    章开沅:应该给高校更多的自主权,更多的办学空间。不要什么都管,所以取消重点学科审批是好事,体现了国家的决心。让教育回归本性,学校回归主体。
    史学家责任在于启发人类
    广州日报:你认为历史对人类的价值在哪?
    章开沅:历史不仅是对人类集体在过去发生的某个事件、产生某种结果的记忆与记录,历史的重要意义在于记忆中蕴含的智慧。人类的智慧是集体记忆积累、升华后的产物。有了丰富的智慧,就能重新考察现在,就有可能正确开创未来。
    广州日报:作为历史学家的责任是什么?
    章开沅:历史学家的重大使命就是要切实地教育和启发人类,告诉他们避免过去的悲剧重演,人类必须克服贪欲、愤懑和愚昧。历史学家不应该保持沉默,更不该无所作为,必须同社会各界有识之士一起,共同纠正现今文明的缺失,并且用自己的学术精品,用自己的智慧与热情,营造健康向上的使人类免于继续沉沦的精神文明。
    广州日报:对于当今的青年人,你有什么寄语?
    章开沅:青年人应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加强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一定要树立走向光明未来的理想,坚持与黑暗、邪恶作斗争的决心、勇气、毅力和智慧。 (责任编辑:ad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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