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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平侯张安世葬在陕西西安南郊凤栖原，海昏侯刘贺葬在江西南昌北郊墎墩山，两地直线距离约875 千米，真正的相隔千山万水。两座大墓的发现引人瞩目，相关项目先后获得2013、2015 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历史往往有着惊人的巧合。张安世去世3年后，海昏侯刘贺去世；凤栖原墓地发掘开始3年后，海昏侯刘贺墓园也开始发掘；凤栖原项目田野工作结束3 年后，凤栖原墓地考古领队张仲立研究员，作为墎墩山海昏侯刘贺墓园发掘专家组副组长，参加刘贺墓园的考古发掘工作。 作为参加凤栖原西汉张安世大墓的考古发掘者之一，近些年也关注着墎墩山海昏侯刘贺大墓的考古发掘。 两千年前的“立与废” 张安世、刘贺，这两位有过交集吗？答案是肯定的。 张安世 字子儒，西汉武帝朝著名御史大夫张汤的次子，生于前134 年左右。在武帝朝做官三十余年，昭帝时因功受封富平侯，宣帝元康四年秋八月卒，时在前62 年，谥曰敬侯。张安世享年70 余岁，为官50 多年，历经武、昭、宣三朝，盛名朝野。 张安世世居长安，一直在朝廷做官，未曾外放，尽管封地远在山东，死后却葬在都城南郊，就在现今的长安区凤栖原。他的生、死，不曾离开都城长安。 富平侯始封者张安世，对于张氏后代的影响极其深远。《后汉书·张纯传》记“自昭帝封安世，至吉，传国八世，经历篡乱，二百年间未尝谴黜，封者莫与为此。”这在两汉时期实为罕见，常为史家称道。 再说海昏侯刘贺。刘贺，汉武帝和李夫人的孙子，第一代昌邑王刘髆的儿子。生于前92 年，卒于前59 年，享年33 岁。他不长的一生，却是跌宕起伏。 刘贺6岁时继承诸侯王位，是为第二代昌邑王，事在武帝朝。19 岁时，昭帝无嗣而去，霍光、张安世等征立这位昌邑王继承皇位，27天后，其因“行淫乱”被废黜，失去诸侯之位。原来的封地山东昌邑，复为山阳郡，但刘贺仍有着“赐汤沐邑二千户，故王家财物皆与贺”的待遇。 刘贺 这位“富裕的平民”在山阳生活约10年，年届29 岁时（元康三年，前63 年），被宣帝重新封为海昏侯，封户四千，封地南国豫章。在豫章生活了大约4 年，刘贺去世，时年33 岁，第一代海昏侯的故事就此结束。刘贺，先在山东昌邑，再征往长安，旋失位而归，削为平民，十年之后，重封列侯，迁居南国豫章，可谓坎坷不定。史书将他的故事，一直作为引以为戒的反面教材。 张安世与刘贺的立和废 如果略去昌邑王刘贺幼时到长安参加武帝葬礼与张安世“认识”的可能，那么从被征往长安时年龄19 岁算起（前74 年），到张安世去世止（前62 年），两位“相识”至少13 年，而有关当事人双方的“立废帝位事件”，可谓惊心动魄。 前74 年春夏之际，汉昭帝无子，去世后皇位空缺，大将军霍光与张安世告请太后同意，就征立远在山东的昌邑王到都城长安继位皇位。 接到诏书后，昌邑王即刻赶往长安，千里迢迢，一路风尘。文献对来长安时路上的情形有着较详细的描述，但都是不好的表现。对即位的经过，以“王受皇帝玺绶，袭尊号”之句一笔带过。昌邑王在皇位仅仅27 天后，就因行淫乱之事，被霍光与张安世成功废黜，削为平民。文献对废黜的过程，大书特书。 地位仅次于霍光的朝廷重臣张安世，处于决策核心，在昌邑王的立、废事件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 当时的气氛非常紧张。霍光负责朝内，派使者将昌邑王的群臣全部驱出，看押在金马门外。张安世时任职车骑将军，负责外部，他率领羽林骑绑了这二百多人，随即送往廷尉关进狱所（《汉书·霍光传》）。内外协力，废黜事件最终成功。 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内，张安世协同霍光，立、废昌邑王刘贺。时张安世约60岁，昌邑王19 岁。两人的这次会面，以希望开始，以失望结束。 富平侯张安世去世后的第3 年，海昏侯刘贺也与世长辞。 葬礼之后，一切远去 张安世的死葬 位至大司马卫将军的富平侯张安世，处在帝王之下、三公之上，他的死葬，文献有着明确的记述。 “元康四年（前62 年）春，安世病，上疏归侯，乞骸骨。”宣帝不准，此后，“安世复强起视事，至秋薨。天子赠印绶，送以轻车介士，谥曰敬侯。赐茔杜东，将作穿复土，起冢祠堂。”（《汉书·张安世传》） 张安世去世之后，享受了高规格的葬礼待遇。宣帝赠送了印绶、车马、武士俑等，并且赐给墓地，国家还给修建墓葬。墓葬封土高大，大墓旁侧再设祠堂，用以祭祀。 这些虚虚实实的待遇，随着时间的久远，全部淹没入岁月河流，悄无声息，且行且远。时间到了公元2008 年，两千多年前的这些故事，考古发现才予以证实，展现在世人面前。 海昏侯的死葬 汉武帝之孙刘贺，这位一生沉浮不定的海昏侯，他的死葬，又是如何？ 梳理文献，《汉书·武帝五子传》中只是寥寥数语，“数年，扬州刺史柯奏贺与故太守卒史孙万世交通，……有司案验，请逮捕。制曰：‘削户三千。’后薨。” 时间是富平侯张安世去世后的第3 年（前59 年），对于去世后的海昏侯，朝廷“议皆以为不宜为立嗣，国除。” 受到除国的海昏侯刘贺，葬制礼遇又是如何？文献没有只字半句。葬礼之后，一切远去？不，没有。它们还在，只是换了另外的方式。 墎墩山大墓在2011 年被盗，随即进行了考古发掘工作，最终确认墓主为刘贺，还发现了有关墓园、墓地、城址等保存了两千多年的遗迹。这些遗物、遗迹，从一个侧面揭示出海昏侯死葬当年或者稍后数年的待遇情形。 岁月重现 凤栖原西汉墓园 2008 年开始考古发掘工作的凤栖原西汉墓园，平面略呈长方形，东西长约195，南北宽约159 米，面积3 多万平方米，由主墓及其从葬坑、夫人墓、高规格祠堂建筑（基址）等核心内容构成。另外，还有兆沟、道路和排水等完备的辅助系统。祠堂建筑，位于墓园东部，是面三进五的方形堂室基址，有较为完整的台基、柱础、门道、回廊、踏步、散水等建筑遗迹。墓园四周以兆沟为界。发掘资料提供的信息表明，墓园主人就是张安世。以凤栖原张安世墓园为中心的张安世家族墓地，规模大、规格高、主从分明、序列整齐，时代自西汉中、晚期延续至王莽时期，面积约4 万平方米。这也是西汉列侯墓地一次重要的发现。 张安世大墓，甲字形，墓道北向，墓葬总面积约1200 平方米，由主椁室，前椁室及三个耳室构成。大墓及附设的6 座从葬坑内，随葬品丰富，达3000 件（套）。从葬坑内主要有陶甲士俑、木甲士俑及与军旅题材有关的各种金属兵器、其他器物等，如甲士俑所佩刀、剑、戟、戈、矛、镞、弩机等铜、铁兵器，滴漏、钟、钺、印章和成套量器、衡器等青铜器等。非常关键的是，在大墓及从葬坑内还出土“ 卫将长史” 封泥、“ 卫将长史” 青铜印，“张”青铜大印等标识墓主的重要文字信息。 考古揭示出的如此高规格的墓园、祠堂建筑、许多随葬重器及大型高等级漆绘车辆、从葬甲士俑和出土文字等，与文献记载张安世生平和死后御赐茔地、御送“轻车甲士”，将作“起冢祠堂”等几乎一一契合。文献与发掘资料双重印证了该墓园即属宣帝赐予的墓园，墓主应为张安世。这在王侯级别墓园的考古发现中，也是珍贵有加。 墎墩山西汉墓园 考古发掘的墎墩山西汉墓园，最终确认墓主为西汉海昏侯刘贺。该墓园是以刘贺夫妇的2 座大墓为中心，附设车马坑1 座、祠堂、寝、便殿、厢房、祔葬墓7座，以及道路、排水系统等。墓园平面呈梯形，以园墙为界，设两门，门外有阙，墓园面积达4.6 万平方米。刘贺墓园与附近的其他几代海昏侯、贵族及贫民等墓葬区构成了汉代铁河古墓群。海昏侯国都城即是附近的汉代紫金城址，面积达3.6 平方公里。系列性的考古发现，更是显示了刘贺墓园的研究价值。 刘贺墓葬平面呈“甲”字形，墓道南向，墓葬总面积约400 平方米。椁室由主椁室、回廊形藏椁、甬道和车马库构成。主棺位于主椁室东北部，有内、外两重棺，棺内及骨骸区域随葬大量金器、玉器和漆器。藏椁分北、东、西。北藏椁有钱库、粮库、乐器库、酒具库。西藏椁有衣笥库、武库、文书档案库、娱乐用器库。东藏閤有厨具库的“食官”库。甬道主要为乐车库。甬道东西两侧为车马库。 大墓共出土金器、青铜器、铁器、玉器、漆木器、陶瓷器、竹编器、草编器、纺织品和竹简、木牍等各类珍贵文物1 万余件（套），主要有生活用器、兵器、车马器、礼乐器、佩饰、印文、钱币、签牌、奏牍等。更重要的是，在大墓的棺内还清理出一枚玉印，书“刘贺”。这枚印章，成为确定墓主是第一代海昏侯刘贺的关键证据。 刘贺墓园是我国迄今发现保存最好、布局最完整、拥有最完备祭祀体系的西汉列侯墓园，与内容非常丰富的大墓随葬品一起，具有多方面的学术意义。 文献对海昏侯刘贺的死葬几乎阙如，考古揭示的却是如此的令人眼花缭乱。 富平侯张安世与海昏侯刘贺，生前有着交集。前者登上历史舞台后，就一直是社会正能量的榜样，后者，大多时候却是社会负能量的镜子。两人的功过是非，已处在另一个层面，本文不加涉及。 尽管两人的身份有别、经历迥异，但是一前一后有关他们墓葬的考古发掘工作，揭示出拥有高等级葬制和丰富的随葬品的情形。这些都是当时葬制礼仪制度的反映，是社会发展程度的反映，是当时科学技术、人文艺术发展高度的反映。藉此，可以更深入地探索两千多年前的精彩或者不精彩。 （作者单位：陕西省考古研究院）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