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蒙古族诗人,梦麟虽然没有生活在牧区,但他的诗作中对北方牧区生活状况还是多有关注的,如其《榆台行》:“朝登榆台,暮登榆台,榆台高高胡天开。天四垂,风倒吹,牛羊日暮声大来。军中甲士歌胡歌,胡人坐地吹胡笳。胡笳声悲,胡歌声苦。吹笳胡人泪如雨,壮士拔刀夜中舞。夜中舞,悲向天,健马死途人死边。”胡天开阔,风吹草低,胡人吹胡笳、讴胡歌、旋胡舞,一幅牧区民俗民情图。然而,生活在牧区的人们和戍边的兵士们的生活却并不仅仅是感受“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样简单。他们在胡歌和胡笳声中,倾诉的是死边的恐惧和悲情。似梦麟这样描写牧区人民艰辛生活的诗篇,比那种浮光掠影、单纯描写风光景色的作品,自是要高出一筹。蒙古民族的生活和命运,作为一种斩之不断的精神根脉和挥之不去的生命记忆,早已构成了诗人丰厚的创作资源和强烈的言说冲动,使他在面对和驾驭这一切时,足以激情澎湃并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长期以来,伴随着社会的变革,他一直回望着、咀嚼着和反思着与自己休戚相关的蒙古牧民的生活与命运,努力发掘着其中的精神元素与文化内涵,从而构成了记忆的深度和历史的重量。正是这种感受与思考的双重积累,使得他的诗集质文俱佳,显示出较高的社会价值与审美意义。《企喻歌》对牧区的贫富悬殊作了揭示,“鹞子经天飞,黄羊窜黄丛。有钱生风云,无钱莫抬头。”有钱人可以呼风唤雨,无钱人连抬头的权力都没有。这首诗对牧民贫困生活的描写更深一层,揭示出穷匮的只是人民,而鱼肉人民的统治者则可以任意横行。除此而外,梦麟对当时少数民族间的征伐也有描述,同一首《企喻歌》中他还写道:“闻说单于来,歇马青海西。不愁人不多,但愁心不齐。”可见,无论民族怎样不同,人心俱是思安的。梦麟的民族类诗歌多系白描之作,他在这些作品中选择有分量的意象,承担沉重的历史,像《企喻歌》中的“生风云”、“莫抬头”,《榆台行》中的“泪如雨”、“死边”等等皆是如此。 “感于哀乐,缘事而发”本是诗歌创作之大旨。梦麟以其朝官之身份,竟能感同身受,作品几达与吴嘉纪的民生诗相近之境地,沈德潜称他“得乎风人之旨”盖为知言。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当清诗反映社会矛盾趋于淡漠之际,《大谷山堂集》出现于帝都京师,流布诗坛,此事是值得大书一笔的。无怪乾隆朝及后世的诸多学者名流、文坛耆硕曾给梦麟的诗以这样的评价:“午塘先生未弱冠而入词垣,未三十而跻入座,且屡掌文衡,进参枢务。而其为诗……方处春华之时,已造秋实之境,盖得于天分,非人力所能与也。”[7]青年梦麟诗歌中的深厚的思想内涵确乎是同时代诗人中罕见的。可惜诗人早逝,若天假以年,可以想象,他的诗歌造诣必不同凡响。 二 意象是中国文学史上重要的理论概念。作为某种思维形式和文化心理积淀的结果,意象在诗人笔下具有灵动的生命和丰富的解释可能。意象是个复合词,“意”在“象”先,“意”指的是作者的主体意念,主体意念对应的是构成作者精神气质的时代背景、作家心志、人生际遇和文化素养,所谓“意”融入“象”,也就是这些因素注入作者选定的“象”中,必然拓展了“象”的内涵。梦麟诗歌在选取意象上,常常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并因之而使自己的诗歌形成了特殊的艺术风格。梦麟在诗歌的造型艺术中,常选择具有阳刚之气的意象,而这样的意象,最能反映人类本质力量的情态,如昂扬向上、积极奋发、富于理想、永不停止等。 梦麟的古体诗除了关心民瘼之作,还有一部分驰骤豪荡、浪漫飘逸的诗篇,如《六朝松石歌》、《登清凉山绝顶展眺放歌》、《谒岱庙》、《明堂》、《渡江望金山放歌》、《梦游缥缈峰歌》、《登长干浮图绝顶放歌》等,后者云: ……脱我薛荔之衣切云之冠,翱翔何必凌霜翰,贾勇直上两千尺,微躯迳造青云端。云端猎猎秋风酸,欲堕不堕身蹒跚。我足蹀蹀衣翩翩,天乎天乎吾其仙。仿佛来双童,乘风骑紫鸾,招我游太虚。下见万里之波涛,千里之关山,阆风元圃置眼前,奔流东去何时还,城郭良是人变迁,但见秋晖日日悬,不见昔人颜再丹……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