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长沙会战 1941年秋,日军由岳阳南下,意图占领长沙。崔可夫派古巴列维赤前往,我充翻译,视察了长沙以北的浏阳河、捞刀河阵地。低地工事内多积水,泥泞不堪。如果战起,士兵不能进入,全部筑城和掩体、炮兵阵地都失去效用。军队布置于开阔之丘陵地,攻守都在敌人空军侦察、扫射之下进行。我们晚上返岳麓山薛岳司令部,有数次看见薛岳两臂交叉前胸,向参谋长和作战科长口授命令。日军占领了长沙,我们退居衡阳。日军后方交通受到威胁而溃退。我们再返长沙时是深夜,湘江灯火全熄,城区空无一人,路旁腐尸累累,皆以薄土掩盖,恶臭熏人,成群野狗扒食人肉。本欲再至前线以研究此次战役之过程,忽接衡阳电话命总顾问立时返衡阳,委员长召见。 我们回到衡阳,方知蒋介石已到,将领云集,将召开第三次南岳会议。接到电话称:委员长将于次日晨7时召见,我请古巴列维赤做了准备。次晨6时出发,过湘江,车抵山麓,我以为应是警卫森严,实则上山时直至蒋的住所空无一人。入室亦空空荡荡。经过观察,步入右侧小客厅,有一长桌,白台布,普通茶具,数张靠背椅。显然是我们的脚步声引来了一个着灰色制服、满面消瘦的侍从,倒了茶,请我们稍候。约两分钟蒋介石出见,军服整齐,但未戴帽。他说:顾问辛苦了。古巴列维赤答称:半月之前到达长沙前缘,视察过浏阳河、捞刀河阵地,多数炮兵、机枪掩体,步兵堑壕,均因管理不善,内部积水,致使敌人攻击时,我方部队不能进入掩体。步炮兵临时阵地暴露于敌人空军侦察、扫射之下,已组成的火网失效,防守构筑失灵。再者我军进入阵地时间拖延,一个师零碎用兵,一团被击溃,则第二团接替,然后第三团。形式似为节约兵力,实则敌方一团消灭我三团有余。蒋介石对古巴列维赤的报告表示感谢。 大会开始,蒋介石一人坐在主席台上,台下左侧是阮肇昌、李济琛、贺耀组,右侧是古巴列维赤、炮兵、工兵顾问、九战区顾问聂斯杰尔诺夫,翻译是我与孙亚明。报告人薛岳,其人身材矮小,面目白净,似有很强的记忆力。立正站于主席台下,将一月战况:日军前进日期,我军退却与反击,各军师进入战斗的人数、时间,不看表册,立正姿态不动,约80分钟报告完毕。最后承认自己违反军纪,委员长曾命令薛岳不要离开长沙。此次日军攻城,薛岳由左右扶持退出了城市,人民遭受屠杀,请求严惩。会议第三日,蒋介石宣布某师长临阵脱逃,着予枪决,并说这样大的战争,将领没有伤亡,对不起百姓。他每月为张自忠祈祷。长沙以北阵地筑城失修浸水,为外国人所知。 古巴列维赤向大会提交了书面发言,印发给与会全体军佐(据悉各员认为是一重要文献)。内容为:中国军队的作战命令由部队首长口授,而参谋长则远在后方(九战区吴参谋长在衡阳),作战处长亦似部队长之司书,记录部队长之命令。此种方式是拿破仑时代的幕僚作风。今日的作战命令,应由参谋处第一(作战)、第二(情报)课长协同参谋长,步行本部的作战前沿,确估地形、敌军部署、组成火网等写成作战命令;经参谋长核定,由部队长核准下令执行。故作战时期的参谋业务是昼夜不停。同时也批评了驻军对诸种掩体筑城保管不善,致使临战忙乱,火网不灵,兵员因之损失。 蒋介石亲临的各种会议,生活俭朴,早饭每人半个咸鸭蛋、花生米、酱菜、稀饭、馒头。他与李济琛、贺耀组、阮肇昌4人一桌,其他军佐均6人一桌。中晚饭4菜1汤,顾问与我们同席。 苏军顾问团撤退 1943年8月,斯大林格勒战役后的第二年,奥勒尔——库尔斯克战役之后,苏军已转向全面反攻之时,美援已局部到达,蒋介石已命陈诚为驻缅甸远征军总司令。苏联通过驻华大使通知蒋介石称:苏联对华抗日军援的历史使命已告完成,苏联国内以战争的需要,极须调回在华的军事人员。在此通知到达之前,崔可夫中将已返国,总顾问由古巴列维赤代理,苏联驻重庆武官里巴尔柯亦已返国。是年8月,因须办理全国苏军撤退事宜,我受命充驻兰州军委会外办主任。各战区顾问相继到达,分批予以薪金核算,以军用飞机送至乌鲁木齐,再由苏方军用飞机运送返国。最后到达的一批是代总顾问古巴列维赤与参谋长斯米尔诺夫。 苏联军援账目的总结,是由财政部与军事委员会合同办理的,陆空军贷款总数4亿5千万美元,均用之于购买军需物资,包括飞机、重炮、弹药、通讯器材、汽车、汽油。顾问人员的伙食、工资用当时的纸币支付。在1943年,国民党地区已通货膨胀的情况下,上校顾问月工资约两千五百元(中国军官上校约五百元)。 军火的偿付,采用其回空汽车带茶砖(以红茶制成),锑、钨矿砂,西北的羊毛作价归还。全部军火等于半价。至顾问团撤返时,账已结清。其军用品的质量——包括飞机、战车、各种大炮,在当时是第一流的。从未听过中国军官对苏联军火的运用有何怨言。军事人员都有很强的责任心,努力完成任务。除总顾问外一律不与非军事人员来往。成员伤亡:空军方面死伤约二百人,亦有飞机伤而坠落于日战区者。1938年10月14日保卫武汉空战的空军大队(营),飞机五十余架全部伤亡。此战役后,所余飞行人员21人在四川梁山,至同年12月由一架运输机飞至六盘山撞山坠毁。陆军人员只有第四战区首席顾问加当诺夫病死,驻重庆通讯兵首席顾问因烤中国炭火,夜窒息死亡。 顾问事务处长张冲之死 张冲,字淮南,浙江温州人。幼年曾就读于哈尔滨政法学院,略通俄文。因在东北生活,对日军侵华野心识之较早,曾参与五四运动。国民党中央委员会选举应有各省名额,东北长期受张作霖统治,革命运动多被镇压,活动人员较少。他以吉林省党代表资格被选为国民党中央委员,兼任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和国民党中央调查局副局长,属于CC派,是陈果夫、陈立夫的属员。然其为人性格直爽,有爱国热诚,性喜接近一些有志的爱国者,不深追究各人的内在政治倾向。他在1937年7月充欧洲工业考察团副团长,到莫斯科。七七事变后曾与苏联外交人员有所接触,接洽过苏联军援。在此之前,他曾充任蒋介石与共产党的谈判代表。抗战发生之后,他任军事委员会大本营中将秘书,是军内的文人。在国民党政府撤离武汉时接任顾问事务处处长职,与苏联驻华大使和福尔根总顾问关系良好。1940年秋,日军攻下桂林,经河池进入贵州境,国民党的要人、权贵谋向国外逃跑,或向上海、南京找关系。有一天在总顾问室他与我遇见,我说:“处长,向美国逃需有大宗现金,以充白华。向南京、上海找关系需要有一身软骨头,当汉奸。均为我所不能。如重庆有失,我只有上山打游击,与国土共存。”张冲面红至耳,他说:“黎扬,好的,我们将共赴国难。”1941年春夏之交,他得了伤寒,一病不起,年仅37岁。去世之时正值重庆夏天,由我们主办丧事。在追悼会之日,先后来了冯玉祥、邵力子、周恩来、董必武、蒋介石。蒋在行礼之后即退出。周恩来代表中国共产党讲了话,大意是:淮南先生深具爱国热诚,虽为调统中人,但无调统习气,与人共事公正诚挚,虽有党格、人格之异,但爱国一心,人格共同(有一专文登在重庆《新华日报》)。并赠其妻万元为抚恤金。其挽联曰:“安危与谁共,风雨忆同舟。”毛泽东的挽联曰:“大计赖支持,内联共,外联苏,奔走不辞劳,七载心情如一日;斯人独憔悴,始病热,继病虐,深沉竟莫起,数声哭泣已千秋。”可见毛泽东对他的活动业绩是估价很高的。 张冲遗体浅葬于重庆歌乐山,斯日周恩来与董必武参加执绋。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