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杆子的决战 中国第一代外交家郭嵩焘曾认为,在洋务方面,李鸿章“能见其大”,丁日昌“能致其精”,而沈葆桢“能尽其实”。身为福州船政大臣的沈葆桢,的确在提倡西学、实行洋务方面十分扎实细致。但对体力劳动的鄙视甚至渗透到他的管理中,尽管他十分注重科学技术,但多停留在书本学习上,他和他的团队很少深入到船舶设计和建造的第一线身体力行,科技的应用成为领班工长以下的“下等人”的工作。 与此相对应的是,在伊藤与井上等五名日本青年前往英国留学的三个多月航行途中,都要在帆船上干粗活,而当时伊藤病得甚至差点丧命。明治时期的另一位著名政治家青木周藏,在留学德国学习法律时,居然还涉猎医药、政治、军事、经济乃至啤酒、纸币、地毯等的制作,动手能力很强。 是“君子动口不动手”,还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这成为两国知识分子乃至两国国家特性的分野。中日两个民族在甲午战争中的首次对决,不仅是军事PK,也是立宪制度与专制制度的PK,更是两国知识分子之间的PK。 实行了君主立宪的日本,虽然天皇拥有相当大的话语权,但战争的发动还是更多地取决于以伊藤博文为首的内阁。日本知识分子成为政权的核心力量,有足够的权力对全国资源进行动员和运用。 日本从执政团队到前线的中高级军官,几乎是清一色的“海龟”团队,即使没有留过洋的一些陆军将领,也都接受了良好的西方军事训练,受过近代教育。中国方面则从李鸿章开始,多是从未跨出过国门的“土鳖”,这导致双方在国际形象塑造上大相径庭。 甲午战争的海战战场,则成为双方新一代“海龟”将领的角斗场。北洋舰队和日本联合舰队的不少军官,多有留洋的经验,有的甚至是同学或校友。同样的西方教育背景,同样的欧洲产铁甲军舰,同样的完全用英语进行的战场指挥,背后较量的就是军事之外的因素。北洋舰队之败,实在非战之罪也…… 硝烟尚未散尽时,伊藤与李鸿章在马关开始谈判。在国家利权争夺外,双方也涉及了很广泛的话题。伊藤建议大清“必须对明于西学、年富力强者委以重任,拘于成法者一概撤去”,当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留英时期的好友罗丰禄、伍廷芳也正襟危坐在李鸿章侧后。当年的英伦同窗,如今一方贵为国家元首,另一方却还厕身幕僚。据说李鸿章对此亦深有同感,回国后奏请将罗、伍二人起用,分别出使英、美。但终其一身,二人与昔日同学伊藤在功业上终究难比。这种个人命运的差别,正是两国知识分子命运的戏剧性对照。 甲午战争对日本的知识分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曾经的平民主义者全都在胜利、尤其是巨大的战争红利带来的激情中消失,国家主义成为日本主旋律。《马关条约》签订后,俄、法、德三国干涉还辽,竟然给了德富苏峰这样的民权主义者以“强权战胜公理的事实教育”,他在自传中说:“归还辽东一事,支配了我一生的命运,自从听到这一消息,我在精神上几乎与过去盘若两人,”从此自命为“帝国主义的急先锋”。 日本的军刀终于撕开了中国士大夫傲慢的外壳,甲午战争后,改革的浪潮在中国第一次形成了全国范围内的共识。但随后的改革,成为大清谷公知们登堂入室获取个人权位的工具,戊戌变法成为一场野心家的闹剧和既得利益者反攻倒算的流血悲剧。之后,知识分子再度大规模地卷入政争,而民间歇斯底里的反智情绪大爆发,则导致破坏力巨大的义和团运动。 中日两国的公知们自此分出了燕雀与鸿鹄,一个继续在王侯堂前辗转卖唱,一个则在高天云端振翅飞翔,他们之间越走越远了……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