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讲起“盖山西”美人侯冬娥的故事,当年她过人的长相招致的是一生的悲哀。被日本人抓进“炮楼”后,她被丈夫遗弃,只有一个身体羸弱的男人愿意接受她,后来男人去世,她和一个没有鼻子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她们的过去和现状让我不安。”段瑞秋说,“留下这些人的证言,让我得以记录并凝固人类羞耻的历史,以及暴行对生命的伤害。” 采访期间,她给远在澳洲留学的女儿段苏夏打电话,告诉她正在进行的采访,无意间向女儿透露了自己的难处:她想定格下老人们的样子,但是自己一边流着泪采访,一边还要记笔记,腾不出手来为奶奶们照相。没想到,女儿欣然要求回国帮忙。“她推迟了自己申请研究生的时间,和我一起拍了3个月。”起初,并不是主修摄影专业的段苏夏听到奶奶们的口述,会抱着相机哭,全然忘记拍照的事;经妈妈提醒才想起拍照,但水平不高。每天晚上,她们母女俩对着电脑研究如何拍得更好,历时三个月,她们拍得成片近千幅,其中几十幅和文字一起出版,成为这本书不可分割的部分。 从母亲的角度,段瑞秋感谢女儿帮了她,她依稀觉得这样的经历会扩展女儿生命的宽度。但她也许不知道,这段女性记录女性的接力,对于女儿意味着什么。直到新书发布那天,女儿在澳洲发了这样的朋友圈:“这是目前为止人生中最大的成就,感谢我的母亲让我参与其中,让我这种在无忧无虑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正面面对战争的创伤,面对凄苦和悲凉。让我拥有值得骄傲一生的作品。” 寻访告一段落后,段瑞秋回到在昆明的家,开始写作。她打开录音笔,像是回到和阿婆们面对面的时刻,回到了战场。常常是一边听录音,一边写作一边流泪。她记得为数不多的几次,自己失声痛哭,其中一次是她整理“盖山西”美人的资料时,“和很多老人一样,‘盖山西’不愿站出来指认。就算倾吐这些苦水,这一生也已经走完。但‘盖山西’的爱人,那个没有鼻子的男人,在他生命的最后拉拉她的衣角和她说,‘娥子,出来吧,这不是你的错’。”她说,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一种尊重,对于老人来说,这些尊重来得太晚;对于曾抛弃她们或者抛来鄙夷的人来说,他们没有不安;而对于更多公众来说,这些老人生活在他们的盲区。 12月13日举办的新书发布会上,出版过《1944:松山战役笔记》、《1944:腾冲之围》的军史作家余戈看着屏幕上的老人照片说:“今天,这些老人正在一个个离去,我们却仍然不太了解这段历史。我希望拿到这本书的人,都能好好地读一遍,权当是为她们、为那段历史的送行。” 这场对话很微妙,让段瑞秋和余戈聚在一起的,是同一场战争,两个人的作品却用两种完全不同的方式讲述它。“我很喜欢余戈的作品,写得非常好。但我们的研究方向却是不同,他研究的是战争,我讲的是战争的伤害。人类的战场,使得无法统计的女性无辜牺牲,成为替罪的羔羊。只是悲剧落在每一位女性头上,就有了不同的命运和结局。”段瑞秋说。文/本报记者 张知依 摄影及视频/武亦彬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