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世界上历史最为悠久的国家之一,也是世界上最重视史学传统的国家。诚如梁启超所说,“中国于各种学问中,惟史学为最发达;史学在世界各国中,惟中国为最发达”。史学在中国传统社会,事实上起着准宗教的功能。帝王将相可能不怕天不怕地,但怕史官,在乎自己的历史形象,所以才会有太史简、董狐笔的典故。唐代以前,皇帝无权阅读史官对他的记录,史官地位相当特殊。这种情况,自唐太宗以后才慢慢改变,但帝王在乎自己在历史上的名声,则是中国一大传统,根深蒂固。 以史为鉴是史学突出的功能。唐高祖称修史是为了“考论得失,究尽变通,所以裁成义类,惩恶劝善,多识前古,贻鉴将来”。唐太宗将史书的功能明定为“览前王之得失,为在身之龟镜”。司马光主编《资治通鉴》,为的是鉴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而“有资于治道”。至于唐太宗对房玄龄所说的“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那句名言,早已为人们耳熟能详。事实上,中国每一个兴起的王朝,都从前朝以及更早的朝代汲取历史的经验与教训,利者沿之,弊者革者,有损有益。由封建而郡县,由九品中正而科举取士,由藩镇割据而以文制武,都是以史为鉴的结果。一部中国政治制度变迁史,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不断地以史为鉴的制度完善史。 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历史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朝代。以史为鉴之所以可能与有效,这是因为,第一,每一个朝代的存在,都是历史的存在,都是由历史的联系、发展与积淀而来,都离不开此前业已存在的物质环境、科技水平、典章制度、精神氛围与各种联系,这也是秦制汉承、隋制唐袭、明制清袭的内在根源。第二,古人今人,心同理同。不同时代的人,可能相隔一两百年甚至一两千年,可能物质环境、科技水平、典章制度、精神氛围与各种联系已有极大变化,但是,同样作为人,其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的需求,其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其思维方式,还是有其相同、相似、相通之处。正因如此,前人的经验与教训就可能化为后人的智慧,对后人有启迪与劝诫意义。人生不过百年,所能亲历亲见亲闻之事总是有限,但是,如果能够化古人之经验教训为自己之智慧,在一定意义上,即延伸了个人生命的长度,扩展了个人生存的空间。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原因盖在于此。 以史为鉴,当然包括汲取世界上其他国家与地区的历史营养,但是,更自然、直接、有效的是从中国自己的历史中汲取营养。这是因为,中华文明有着独特的自然环境,独特的生产方式、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独特的价值体系,历数千年而未中断。中华传统文化有些元素,已经成为中华民族的基因,植根于中国人心灵之中,体现于中国人的思想方式和行为方式之中。有些文化传统看似中断,但未消亡,一旦激活,仍能发挥重要作用。任何历史研究都不是纯粹的发思古之幽情,其立足点是现在,研究对象是过去,而面向是未来。正如习近平同志所指出的,今天遇到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在历史上找到影子,历史上发生过的很多事情,也可以作为今天的镜鉴。中国的今天是从中国的昨天和前天发展而来的。要治理好今天的中国,需要对我国历史和传统文化有深入了解,也需要对我国古代治国理政的探索和智慧进行深入总结。 (作者系中国史学会副会长、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