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杭州之行,留下一些与杭州有关的作品。此为《飞来峰》。 沈周(1427-1509),明朝画家,吴门画派创始人。与文徵明、唐寅、仇英等并称“明四家”。传世作品有《庐山高图》、《秋林话旧图》、《沧州趣图》等。著有《石田集》等。作品多藏于各大博物馆。他的作品在元明以来文人画领域有承前启后的作用。(摘自“百度百科”) 一 明成化七年(1471),沈周已经是一个45岁的中年男人。作为画家,他已经是苏州吴中一带颇有名气的画家;作为父亲,他圆满地完成了儿女们的嫁娶大事,最让他欣慰的是长子沈云鸿很有出息,出落得能够独撑门面了。如此平静的中年生活里,沈周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出趟远门,去西湖之畔的杭州游逛一番。 沈周出生于诗书之家,自幼接受的是中国传统文化,所以,多年来他一直秉承的是“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他虽然身在江南,而且家境殷实,但辞亲远游的机会并不多,即使出门,最远也不过苏州以北的虞山一带。这一年的沈周,为什么突然萌生了杭州之游的念想呢——穿越历史的重重迷雾,至少可以替他找到以下可圈可点的缘由:一,杭嘉湖平原一带的苏州与杭州,自古就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之美誉,苏杭之美比肩而论,那么,对于一个出生、成长于苏州的人,至少应该到杭州走一走,才不负一个真正的江南人;二,数年前与杭州诗人刘邦彦有诗信往还,“每羡好诗如好画,不须相见即相知”的句子就是沈周写给刘邦彦的倾慕之词,当然,沈周亦因刘邦彦的和诗对杭州的湖光山色充满了好奇与向往;三,沈周自幼就跟随父亲常常出游于苏州一带的寺庙,与僧侣打交道甚多,杭州是南方的佛教圣地,寺院众多,中年的沈周自然也心向往之。 也许,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吧。 当沈周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的朋友刘珏和史鉴时,他们欣然同意。这里稍稍介绍一下刘珏和史鉴吧。刘珏,字廷美,号完庵,苏州人,正统三年(1438)中举人,授刑部主事,迁山西按察司佥事,年五十弃官归乡,卒年六十三;史鉴,字明古,号西村,苏州人,平生好读书和收藏,家藏古书甚多,皆能诵读和研究,有《西村集》八卷行世——明正德年间,吴中高士中首推沈周,史鉴次之。 出行的日期很快确定下来,但此事被沈周弟弟沈召知晓,亦要求前往,沈周只好应允。 明成化七年农历二月初六,沈周一行四人,带着几名家僮,启程南下杭州。 二 他们行走的路线,是顺京杭大运河乘船而下。 这条水路,是彼时连接这两座南方富庶城市的主要线路。他们坐船向南,经吴江、同里、南麻、黎里,过嘉兴、湖州、余杭,最后到达杭州。据史鉴的《西村十记》载,此行“行逾嘉兴,历石门、道崇德,始望见有山隐隐出天际,人指云:‘临平山也。’又行余五十里,乃至山下。”此处之山,即临平山也。其后,“自临平指西南行,将六十里至杭。山皆在城西,舟不得至其处。命家僮持橐自山后先往。” 看来,这一趟他们走得也不容易。 而且,船过嘉兴时风雪交加,不得不停泊待晴。好在古人懂风雅,可以在船上悠然自得地作诗写画。据史料载,刘珏为沈召作《临安山色图》,自题诗曰:“山空鸟自啼,树暗云未散。当年马上看,今日图中见。完庵诗书画。”史鉴和诗一首,曰:“山光凝暮云,风来忽吹散。借问在山人,何如出山见。”沈周亦诗兴勃发,题诗一首并跋曰:“云来溪光合,月出竹影散。何必到西湖,始与山相见。刘佥宪挈予三人游临安,阻雪于檇李。佥宪为继南弟作小景短吟,种种可羡。湖山之胜,恍在目前,尚何待于南游哉?史明古偕予和之,聊遣客怀尔。辛卯二月已酉灯下沈周书。” 这真是一趟多么风雅的旅行啊。 三 话说沈周一行抵达杭州后,老朋友刘邦彦恰好不在,他们就在史鉴朋友诸中的陪同下开始杭州之游。 《西村十记》是这样记叙的: 客皆肩舆入市,访刘邦彦。他出不遇,投剌而去。入北关门,至洪福桥,饭诸立夫家。 他们第一天游玩的是宝石山。 之后,刘邦彦闻讯赶到,陪他们一起游玩。数日下来,沈周一行在杭州的游踪颇为广泛,参寥泉、葛岭、灵隐寺、虎跑泉,几乎西湖一带的著名景点他们都玩了个遍,这也有沈周写下的诗歌为证。在世人看来,沈周因画名而彪炳史册,实际上沈周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诗人,一生留下了上千首诗作,仅描写杭州的诗作就有《至保叔寺》、《谒后坟》、《修公房》、《葛岭》《紫云洞》、《参寥泉》、《飞来峰》、《上天竺》、《龙井》、《下天竺》、《石屋洞》、《林和靖处士墓》等十几首。细读这些诗作,既能佐证他在杭州的行踪,亦能看出他对杭州山水的一片深情。 当然,他们游玩次数最多的,非西湖莫属。 在苏州的稗闻野史里,流传着沈周夜游西湖偶遇杭州名妓云小小的故事,且在当时一度传为佳话,但我查遍杭州史志,并无云小小的记载,也许只是一段逸闻罢了。 大概一个月后,他们结束了这次杭州之行。 四 成化二十年(1484)初夏,沈周再次踏上前往杭州的路。 这一次,同游者是史鉴、汝泰。第一次陪他同行的弟弟沈召与刘珏于成化八年(1472)相继病逝。第二次到杭州,慕沈周画名前来求画的人络绎不绝,这既与沈周在江南一带的声名大振有关,亦与吴门画派的日渐形成有关。刘邦彦专门写过一首诗,记录了这一情景:“送纸敲门索画频,僧楼无处避红尘。东归要了南游债,须化金仙百化身。”甚至还有人寄信索画。张岱在《快园道古》里就记载了这段轶事: 越僧某索画于沈石田,寄一绝云:“寄将一幅剡溪藤,江上青山画几层。笔到断崖泉落处,石边添个看云僧。”石田欣然画其意答之。 画债太重,以至于沈周一行不能从容游玩。后来,在刘邦彦的帮助下,总算在灵隐寺安安静静地待了几天。 这一次,他也不忘去老朋友刘邦彦的竹东别墅坐坐。刘邦彦的竹东别墅,在史籍里已经语焉不详,但从古诗词里仍能见得一鳞半爪。此行沈周写过一首《立夏日山中游遍后夜宿刘邦彦竹东别墅》,多多少少可以窥见竹东别墅的风貌。 与第一次杭州之行不同的是,沈周结束这次旅行后,很快又去了一趟浙中,沿着富春江一带漫游。弘治八年(1495),69岁的沈周在《浙中揽胜图》的长卷题跋里回忆道:“余比岁览胜浙中,渡富春江,登子陵钓台,观赤城之霞,探金庭之洞,朝岚夕蔼,靡所不经,而灵区异域,万壑千峰,目之所穷,意之所到,真有可名状。吁,天地亦广矣!虽欲谱入无声诗中,愧不能具灵心巧腕,乌可得乎!因即其游,或携筇登眺,或泛艇闲观,或郊原村落,适有一树一石可视,尽收拾笔端中,始成稿本。今岁清和,闭关有竹庄,闲暇无事,因忆旧游,乃觅佳纸,一一为之拈出,两阅月而成卷,展之恍若昔遇历历在目。余于两浙名胜平生企慕,迨老始获之,可信境与人间不多设,游于人生不能几遭。因引酒独酌,心与境融,境与图会,洋洋乎欲参造物者游,可谓与神俱化矣。图成,因并记之。时夏五二十八日,石翁自识。”沈周在富春江上领略了黄公望隐居过的青山绿水,又赴建德登严子陵钓台,还去了天台山访问隋代名刹国清寺,此行可谓悦目赏心,收获颇丰。 这可能是沈周一生中步履最远的一次出行了。 沈周的两次杭州之行,自然给他的创作带来不少灵感。在沈周与杭州有关的画作里,比较重要的作品有《飞来峰》、《仿大痴道人灵隐山图卷》、《冷泉亭图》。翻捡沈周的画作,与杭州有关的画作还有《西湖岳坟图》、《卧游图册之十三·江山坐话》、《两江名胜图册之十·杭州下天竺寺图》、《湖山图》、《灵隐旧游山水图》、《钱塘山行图》等。这些画作既是沈周两次杭州之行在笔墨上的体现,也呈现出一个优秀画家寻山问水的艺术探索。 沈周的一生,未曾入仕,隐于田园,最终成为吴门画派的代表人物。他的杭州之行,与其说是远足,不如说是一个文人向外寻求视野的艺术行为。首先,他饱游浙江山水,与平畴旷野、多水少山的吴中风光迥然有异的山水,拓宽了沈周对自然美的认识深度与广宽,以至于他“梦寐未尝不在紫翠间”,这对他的创作自然是个加分项。其次,他在浙江亲眼看到了王蒙、黄公望画作中的山水,通过对实地实景的体悟,使他对情有独钟的“元四家”的艺术风格有了更深刻的领悟,也对他后来临仿《富春山居图》产生了重要影响。再者,沈周在杭州、天台等地与僧人的交往,加深了他对佛教禅宗的理解,这也有助于他成为明代复兴文人画的一代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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