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圳特区报驻京记者 何凡 李燕是老一辈画家里为数不多能侃的知识分子,说他能侃是因为他肚子里有真墨水。从大写意花鸟画侃到金石学,从禅宗侃到新文化运动,这些看似连贯性不强的话题,李燕就有能耐把它们侃得头头是道,言之凿凿。他在讲述的同时,还能模仿历史上文化人物的语气和口音,能让人津津有味地听上三个多钟头也不疲倦,也怪不得徐德亮李菁何云伟等京城名嘴都拜师在他的门下。如今,李燕正在为大写意花鸟画的申遗而努力着。事实上,他早已是传统文化保护领域的领先者。早在二十多年前,李燕和夫人孙燕华就最早抢救了曲艺方面的文化遗产,这些文化遗产囊括了京津地区甚至关外多种弹弦的曲艺。李燕自费组织摄制组,自己剪辑,自己租机器,自己充当主持人,拍摄了这部十三集的纪录片。受到各界好评。 在一个秋日的早晨,记者和李燕在他古色古香的书房开始了采访。环顾四周,中式风格书柜门上贴满了李燕各种随笔画作品。一张宋词书法作十分洒脱地被挂在经过墨迹看似无规律,实则有秩序渲染的大幅宣纸正中间。在旁边的墙上,李苦禅的鹰目光炯炯有神地审视着大写意花鸟画的世界。 ●最大的学校是社会人文环境 记者:您自幼在父亲“画自己的东西,创自己的笔墨”的教导下成长,您也一直强调美术创作的心灵脉搏要与中华文化的脉搏一致,美术创作要有强烈的时代感,这种精神在您创作以及人生之路上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李燕: 其实,最大的学校是社会人文环境。家庭教育是“小学校”,我们从幼儿园一直到研究生,这是“中学校”。实际最大的学校是社会人文环境。我认为现在继承传统文化的社会人文环境空前的良好。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扎扎实实地理出中国大写意花鸟画的渊源,它不同于工笔绘画,而作为那时候产生的大写意花鸟画,人们不仅能够感受到结构的美,还能从中感受到行动过程的美或者说手段过程的美。绘画是空间艺术,而过程是时间概念,所以李苦禅总结大写意,是把空间艺术和时间艺术融合在一起的一种新的画种。只有在中国这样有非常巨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书法艺术的国家,才能够产生这样的创造技法。而在创作思想上由于印度禅思想传到了中国,又和中国的儒家和道家文化融合,变成了中华文化的特殊组成部分——禅宗精神。 ●写意绘画是禅宗思维的形象体现 记者:禅宗精神与中国的写意精神到底有哪些联系? 李燕:人,万物之灵,把人和人之间组成最合理的方式,就是社会。在中原,我们华夏民族在这种组织上搞得最好。我们最早解决了吃饭问题,解决了水害问题,还实现了多种作物的种植。社会结构在当时来说是最好的也是最先进的,周边的民族把华夏民族叫做中华。中华的农业文化主要靠自己的辛勤种植去吃饭,而不是靠掠夺。当禅文化传入我国之后,农业文明的善文化在禅文化里萌发出平等相待,不设定等级,不设定理论权威,每个人都可以对禅有不同的解释等思维方式。这种思维方式与农业文明起家的中华文化很好地挂钩了。于是禅宗思想很快就被广大的文人接受,而且他们迫切地希望用各种形式表现出禅宗思想,这就诞生了写意绘画。禅宗特别能启发人的灵感。画家在绘画的时候不能按照三矾九染的程序绘画,因为灵感稍纵即逝。写意绘画的目的,一是为了记录灵感,二是为了找自己志同道合者来欣赏,会心一乐。 ●大写意文化禁得住时间考验 记者:您能不能详细讲讲中国的写意画是如何传承的呢? 李燕:首先从嘉靖年间的徐文昌讲起,家父苦禅老师对他极其崇拜。一是因为他是抗倭英雄,先父也参加过抗日活动,可谓志同道合。他的思想非常开放。二是因为他也是出了些事情,才气得不到发挥,内心抑郁,两人可谓境遇相同。这种心情全都泼洒到徐文昌的画儿上,他画的没人种、没人管的野葡萄藤在风中摇曳,如今已是国家甲级文物了。也就是大写意画最能体现出文人的这种性格开放,甚至带一些个性自由,个性解放的意思。在他之后的里程碑就是八大山人。乾隆时期的扬州八怪也是大写意画的里程碑。他们这几位的画都是要表达个人性格,跟当时主流的“四王”大相径庭。 下一个里程碑式的人物就是清末民初的吴昌硕大诗人、大书法家。他的画融合了更多的文化元素,又加入了金石之美。吴昌硕的梅花枝干如金石铁铸而成,那比真梅花还要美。所以吴昌硕一派影响相当大,没有他就没有齐白石。在他之后的下一个里程碑就是齐白石。在这个基础上,写意画艺术一脉相承。所以说禅宗文化禁得住考验,大写意文化同样禁得住考验。白石老人应该说是近代中国大写意的一座高峰。现在在国际上有两位中国画家被人们承认,一个就是白石老人,一个就是我们的老院长徐悲鸿老师。很荣幸这两位先生都是我父亲的老师。徐悲鸿建立了徐悲鸿教学体系,也培养了很多人才,其中就包括我。世界上第一部《易经画传》是我画的。第一个展开国际性交流,谈论大跨度课题,艺术与科学主题的,是我在1989年12月到印度CCMB科研机构所座谈的。不久前,我和徐德亮两个人以广播的形式共同制作栏目《徐徐道来》。我和他还共同编写了《李燕谈白石老人》,也快要出版了。 我很想把中国大写意花鸟画作为一种议案,问问政府能不能在联合国,也像申报昆曲、古琴一样,把我们的大写意绘画,特别是大写意花鸟画,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因为作品是物质的,但是它的修养过程和教学过程是非物质的。 ●艺术需要另辟蹊径 记者: 缘何萌生了申遗这个想法的呢? 李燕:我就是根据现实存在的问题萌生这一想法的。从事美术教育这么多年,我总结研究传统文化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前人的教训我们别重复,重复不起。二是前人的经验我们拿过来,何乐而不为呢? 而且,现在有一些民族虚无主义者认为,西方的一切都对,还提出了我们的绘画艺术要与国际接轨。这种论调甚嚣尘上。你怎么接轨?它的轨道在哪儿?你找不到。一旦号称找到了,你所能做到的就只是“追尾”。如果中国的艺术与世界都在一个轨道上走,这叫艺术?艺术和田径赛不一样,田径赛是有规定的,一样长的轨道一样长的轨道线一样的规则。而艺术要求恰恰不同,艺术需要另辟蹊径。看你能不能开一条自己的路,这才算本事。所以白石老人讲,学我者生,似我者死。所以说,中华民族的绘画体系和大写意花鸟画就已经开辟了一条康庄大道了,不同于任何国家的绘画。这应该是值得骄傲自豪的。甚至有的外国人看八大山人的画,他们问我“你们中国也有现代派?”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绘画体系。这是由他们的白种文化中心论决定的。而申遗也恰恰可以让这些人了解中国的绘画体系。 记者:在申请过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难?您如何克服? 李燕:我认为大写意花鸟画应该作为一个品种申遗,就好像昆曲作为一个曲种申遗一样。还有古琴,这个品种里面还包括宫徵谱和俗字谱,唯一认得俗字谱的老人已经走了,好在那段时间我在电视台工作,在他生前把俗字谱的故事用影像记录下来了。 总而言之,我希望把中国的大写意花鸟画作为一个绘画品种立项,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民族文化传统立项。 相关链接 李燕,国画大师李苦禅之子,幼承家学,得其父苦禅大师亲授,得其母李慧文培育,继承了父辈的墨宝不断成长。后入中央美术学院受教8年,书画功底深厚,且涉猎广博,书画以外知识颇丰,奠定了其艺术宏基。他立足于父辈教海的“中华国学体系”且又善于吸收外来艺术营养,作画不受题材限制,也不拘风格之既成。他强调以学问、思想来作画,不是以指端技巧为之,他更注重以时代的头脑、人们的心理来作画,反对“纯个人表现”的涂抹。他注重知识修养的整体性,对经、史、文、哲、科技、宗教、风土、民情等类杂学无不投缘,或诗、或文、或画、或书,无不日伴其身。李燕所画动物、人物、花鸟、山水,各有独到之处,千变万化,从无定型模式而得天壤之美。其绘画远避指端末技之形式主义的幻术,系以大自然天趣合大中华人文内涵形于笔墨,最擅长写意动物与人物。其书法别具一格。近著有《易经画传》、《铁骨铮铮百炼成——记苦禅大师》。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