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青海省全面启动三江源国家公园体制试点工作。 三江源地区位于青藏高原腹地、青海省南部,平均海拔3500至4800米,是长江、黄河和澜沧江的源头,被誉为“中华水塔”。 生态文明体制改革重要内容之一的国家公园体制试点首选三江源地区,意味着国家将对这一地区实行更严格的保护,并在此试点基础上研究形成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国家公园体制的总体方案。 国家重要行动为何选在三江源?因为过去30年生态恶化,“中华水塔”遭到重创。更是因为历经10年保护,“中华水塔”生机重现。 三江源牵动每个人的命运 长江、黄河和澜沧江,是孕育中华民族、中南半岛悠久文明的世界著名江河。滔滔不绝的江河水养育了无数生命,也承载着上下游一脉相承的文化和情感。 三江源头,昆仑山脉的唐古拉山、阿尼玛卿山等横贯其间,雪山冰川广布,河湖交错。这里每年往下游输送超过600亿立方米的水量。来自三江源的水量分别占长江、黄河、澜沧江总水量的25%、49%和15%。 上游生命之源常清,下游万物才能常青。然而,事实却并不总遂人愿。上游来水量逐年减少,下游水库蓄水期不断提前;冰川融化加剧……上世纪70年代起,受气候变化、过度放牧等因素影响,三江源草地、林地面积急剧缩小,其中草地面积减少了1389平方公里,荒漠面积增加674平方公里,每年向下游输送1亿多吨泥沙。湿地与水体总面积净减少375平方公里,相当于58个西湖。 “三江源的草地和林地就相当于一块‘海绵’,在枯水期‘放水’,在汛期‘吸水’,可有效调节下游水量。”中国环境科学研究院生态环境研究所所长张林波说,当“海绵”功能失灵,下游洪涝、断流等灾害发生的频率就会提高。 草场退化和荒漠面积增加后,泥沙随雨水流出,抬高了下游河床,淤塞部分河道,更加大了洪涝灾害发生的可能性。 从1990年起,黄河每年断流时间不断提前、范围不断扩大,到1995年断流时间一度长达122天;洪灾开始频繁侵袭整个三江流域。据不完全统计,上个世纪90年代我国三江流域洪灾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就接近1万亿元。 “很多人可能会认为三江源离我们很远,无关紧要。其实,它牵动着每个人的命运。”长期在三江源进行生态科学研究的北京大学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工作人员赵翔说,三江源的水源涵养功能关系到下游数亿人的灌溉、饮水。作为全球最重要的气候启动区之一,它还关系到中国乃至整个亚洲的生态状况和气候稳定程度。 为此,国家于2005年起启动实施我国最大的生态“世纪工程”——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将青海72万国土总面积的一半纳入保护,采取退牧还草、湿地保护、生态移民、人工增雨等“一揽子”应急措施来修复三江源地区生态环境。 生态退化得到初步遏制 今年64岁的马玉寿是青海省畜牧兽医科学院的教授。他从事生态研究近30年,种草近20年,人称“种草博士”。他的心愿是让绿色“种”满三江源。 上世纪90年代末,黑土滩急速扩张,青海省政府着手治理草原生态。马玉寿时任青海省畜牧兽医科学院研究员,他临危受命,来到位于三江源核心区的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达日县,开始他的“种草”生涯。 黑土滩是高原高寒草甸独有的生态恶化现象,因气候暖干化、过度放牧、鼠害泛滥等原因,草场严重退化,经风蚀和水蚀后形成“秃斑”状裸露土地。它就像瘟疫,每扩张一分,草地就退缩一分。草地是三江源占地面积最大、地位最重要的生态系统,如果草地退化,河湖、冰川等其他生态系统也将发生连锁退化。 “种草太难了!”马玉寿感慨道。他为此吃了不少苦头。最初两年,没有机械设备。他和几位科研人员用双手犁开一小片黑土滩,洒下了从内蒙古引进的优良草籽,但第二年却盼不来一棵草芽。 第三年,草原退化仍在持续,三江源境内河湖开始干涸,部分古冰川加速退缩…… ——在果洛州黄河源头,曾被誉为“高原第一牧场”“中国纯牧业首富县”的玛多陷入牲畜无草可吃的困境,沦为“国家级贫困县”。 ——在长江源头的玉树州曲麻莱县,每天上午10时,一辆辆拉满水的拖拉机缓缓行进在街头,路边是等待接水的农牧民。谁会想得到“住在源头没水喝”? 2005年是马玉寿种草的第7年。在他的指导下,部分地区的人工草原长势已经趋于稳定。但在绝大多数地区,人工草原和黑土滩还在艰难地“拉锯”,一直持续至今日。 这一年,三江源国家级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启动。 “三江源堪称地球上最复杂的生态系统之一,敏感而脆弱,一旦遭遇退化和破坏,短期内难以通过人工得到恢复。”马玉寿说,国家单独针对某一地区的生态系统进行如此系统、全面的保护,历史上尚属首次,“很多工作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为配合以人工种草为主的黑土滩治理,草原灭鼠、网围栏建设、禁牧减畜等项目随之跟进。天然林保育、沙漠化防治、人工增雨等项目也同期进行。5.5万名三江源牧民离开世代居住的草原,迁往城镇…… 青海省也采取一系列政策措施,鼓励加强生态保护:逐步取消对三江源地区的GDP绩效考核,对发生重大生态环境破坏和重大环境污染事件的地区和单位责任人实行“一票否决”;将全省近三分之一的国土纳入工业禁止开发区域…… “干部和科学家们想尽了一切目前已知、可行的办法,牧民也做出了最大限度的牺牲。”青海三江源生态保护和建设办公室主任李晓南说。 “白色的是冰川,蓝色的是湿地湖泊,绿色的是草原森林,黑色的是黑土滩。”马玉寿指着一张三江源地图说,“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让黑色区域变成绿色和蓝色”。 努力终有回报。今年5月,中科院发布的评估报告显示,三江源生态退化呈现出“初步遏制、总体好转”的态势。 今天的三江源什么样? ——水涨了。湖泊满溢,距离近的两个湖汇成一个湖。在玛多县星星海附近,大小湖泊宛若点缀在草原上的蓝宝石…… ——湿地变大了。云朵飘过下一场雨,涨满了水的湿地再凝成新的湖。 ——草多了。边缘一度破碎的草原奋力生长,日渐丰美。 ——动物随处可见。藏羚羊成群嬉戏,藏野驴撒腿奔跑,雪豹“夜游”城镇…… 碧水青山留下绿色财富 35岁的李明敏是上海“驴友”。12年前,她第一次来到三江源,从此爱上这里。近年来,她每次来都有新的惊喜和收获。 “我上过阿尼玛卿雪山上的冰川,去过长江源头沱沱河,到过可可西里。越往后就越容易看到那些以前很难出现的珍稀野生动物。”李明敏说。 今年5月,她和3位好友驾车来到三江源区的可可西里山附近。接近索南达杰保护站时,藏羚羊群变得密集,最近的一群距离公路不足20米,它们身后就是青藏铁路大桥。 “母羊超萌的,公羊好帅!”随行的王璐叫了起来。在阳光下,藏羚羊灰色毛皮的边缘泛起一缕金黄色。两只体型较大、黑脸长角的公藏羚羊一动不动地站在地势较高处,默默守护羊群。 随着生态环境的逐步恢复,三江源吸引越来越多游客。青海省统计信息网的数据显示,2014年青海省旅游总人数近2006万人次,比前一年增长12.6%;旅游总收入突破200亿元,比前一年增长27.3%。 绿色为三江源带来财富,牧民也分享到红利。牧民才多住在年宝玉则国家地质公园旁的果洛州久治县索呼日麻乡,禁牧减畜后开起了“牧家乐”,为过路游客提供食宿。“春天一到,挂外省牌照的汽车就络绎不绝,游客都是冲着冰川、雪山、湖泊和野生动物来的。”才多说。 高原有机畜牧业是三江源地区发展绿色经济的又一重要抓手。“核心区禁牧减畜后,许多生态移民失去了生活来源。”青海省农牧厅畜牧业处处长王会林说,逆境之下,生态有机畜牧业合作社挑起了助牧民减畜增收的重担。 通过鼓励牧民将牛羊、草山入股合作社,三江源883个纯牧业村实现了规模化集约养殖全覆盖,在保证畜牧生产、按年分红的同时解放了一大部分劳动力,牧民有机会通过打工、经营小产业等获得额外收入。 随后,出口检验检疫、有机认证等配套措施不断跟进,三江源畜牧业逐渐走上品牌化之路。果洛州久治县的5369生态畜牧业科技有限公司收购合作社的牦牛肉进行精深加工,每斤售价可达600元。绿色、有机,生产过程可追溯的牛羊肉上市后广受欢迎。当地牧民的畜牧收入也相应提高近30%。 10年来,三江源在保护生态、实现自我发展的同时,也为下游留存一笔财富。 2014年,我国通过实地调研、遥感与地面监测,对三江源地区生态资产展开全面评估核算。2015年6月5日发布的评估结果显示,三江源地区土壤水、地下水、冰川水储藏分别为70.9亿立方米、194.5亿立方米和2.03万亿立方米;土壤碳储量3413百万吨、钾储量4983百万吨;共有野生植物2238种、兽类85种、鸟类237种。 研究人员将这些生态资源对全国产生的生态服务价值进行折算,三江源地区每年产生的生态资产总值约为4706亿元,其中水资源贡献总值为1099亿元,对明星物种、珍稀物种的保育服务总值518.7亿元。 张林波说,这意味着,三江源每年输出600多亿立方米水,下游地区人口直接获益,理论上应向三江源缴纳生态保护服务费1099亿元;许多仅存于三江源的濒危野生动物物种被保护了下来,人类因此获得了目睹、亲近、研究它们的机会,理论上每年应向三江源缴纳生态服务费用18.7亿元。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