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地都有特产,大部分少数民族聚集区被特产标签化得却更加明显:新疆产羊肉串与瓜果,西藏出牦牛和虫草,云南则有普洱和红塔山,相比之下,蒙古的标签比她的几个姐妹要多出一点点精神层面的东西——音乐。在过去的几年,蒙古风格的音乐,无论是《鸿雁》,还是《乌兰巴托的夜》,都在韩红等一众明星的推广下变得十分流行。 然而,蒙古本身,却依然神秘,人们除却听听以她命名风格的歌曲,将她作为夏天避暑的目的地之外,对内蒙古自治区,以及其国境线另一边——那个一百年前还属于我们领土现在却变成了另一个国家的”外蒙古”,关注很少。蒙古作为一个独立的国家,在公开资料和媒体上的曝光率甚至远逊于事实上比她封闭很多的朝鲜。 这是为什么当我拿到秋原先生的《清代旅蒙商述略》时,觉得眼前一亮——这不就是一本让我们填补脑海中信息空白的书吗?而当我在两趟中美航线上一刻未睡将其读完后,获得的知识快感更是比最初的设想还要高。 这不是戏说历史,不是教科书,不是报告文学,也不是学术论文,它比这四者的叠加还要丰满。作者通过大量的查阅资料和访问,在可查资料与口述的历史碎片中倾注了血肉,将它们凝结成一个完整的躯体,鲜活的跃然纸上,直接窜进你的眼睛,跳到你的脑海中来。从头读到尾,一共将近500页的大部头,竟让我感觉到在跟历史在对话,一点儿也不乏味。 蒙古,在成吉思汗的极盛之后,远不像现在想象中的那样沉默,只不过,她的兴衰都淹没在草原和沙漠中,而与她的兴衰所共振的,则是清王朝的崛起与没落,以及晋商的繁荣与衰亡。被清宫剧和《乔家大院》们反复洗脑的我们,却对承载了他们命运的蒙古——这片理应熟悉却又无比陌生的土地,知之甚少。 而作者在书里,却首次将这三者的关联完美结合在了一起,让人拍案叫绝之余,又丝毫不觉得他是牵强附会,哗众取宠。 清军入关之前,为了维持日益增长的军费开支,应对明朝官方的贸易封锁,不得不转而走近没落的蒙古,与他们贸易合作,同时通过活跃在明朝北方边境的晋商,开始形成庞大的贸易网络,晋商在为清军输入源源不断物资和金钱的同时,也获得了日后辉煌的政治资本——当清朝的时代到来之时,他们作为功不可没的一个群体,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持续的背书。在这段纷繁芜杂的历史当中,晋商将商人逐利的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不考虑国家利益,在没落的明朝边防官员半睁半闭的眼皮底下,完成着自己的原始积累。 很快,随着康雍乾三代的东征西讨,清朝将疆土扩张到前所未有的广袤地区,而与扩张相伴相随的,就是一方面对于经济和后勤支持指数级增长的需求,另一方面对于统治区域——绝大部分在蒙古或者蒙古的影响范围内的巩固。 晋商在政治和经济的双重考量下,主动却又是顺应着历史潮流的,继续接下这一责任。他们的足迹与清军同在,兢兢业业的扶持着这个庞大帝国武装力量的远征。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范式、“大盛魁”等知名商号,他们就如现今的跨国企业一样,将”分公司“或者”办事处“分插在蒙古腹地的戈壁与沙漠里,甚至促成了新城的诞生与繁荣。 这些晋商在享受巨大的政治特权和肥厚的垄断业务之余,也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背井离乡和人身安全的威胁还只是其中最常见的几种。由于晋商并非只有一家,彼此之间在有限合作的同时,也为了争夺地盘而展开了各种商战与争斗。 蒙古王公们则跟皇朝的统治者满族人通过封官、姻亲等方式结成了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变成了一家人。到了晚清时期,不但统兵的将军是蒙古人,就连状元这个曾经一直是赋予汉族人的荣誉,都给了蒙古人。 然而,兴衰更迭乃世间规律,当清朝的国运走到尽头之时,不但晋商几乎一夜之间失去了庇佑,积累了几百年的基业在数年之内便亏空殆尽,蒙古也在列强的外力影响之下与曾经的母国渐行渐远,虽然有北洋名将徐树铮的短暂收复,终归没能改变外蒙独立的残局。读至末尾,不忍释卷,觉得胸中抑郁难当,这段大历史,竟然如此血肉丰盈,粗砺又细腻,豪迈而温婉,然而最终却归于无奈,怎一个叹字了得。 当构思这篇书评的标题时,耳边传来最近大热的歌曲《南山南》,遂灵光一现,《北风北》便手到擒来。(空天阙)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