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宗有一则公案,其中意味非常耐人寻味: 云门和尚有一次为门下僧人讲道,他说:“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大光明,如果你想找到这个光明体,你不可能找到,你只感到不但没有光明,反而还会是一团漆黑。”见众人不语,云门和尚又垂示道:“这光明在厨房、在山门。”接着又说了一句:“好事不如无。” 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我们每个人都具有一定的大光明,但是仅从对象上去找是找不到的,是一团漆黑,即“大缘镜光黑如漆。”虽然从对象上去找是把握不到的,但是如果成为主体本身,就会心明赫赫;如厨房、山门等处,真如实相也会光芒闪烁。真正的禅者不要被悟本身所束缚了,而是要从悟中超脱出来,回到厨房、山门,也就是现实的生活中,去做好事,而且要自然地去做,不求回报和赞誉,这才能达到“禅者眼中无好事”的境界。 我常常饭后要到中峰寺的后山上去散步,也常常手中拿了一本经书坐在山石上安静地读上一会儿。就在这一动一静之中我喜欢参云门和尚的这则“好事不如无”的公案。 不免又常常由此而想起自己尚是俗家尘客时的一些事情来: 我原是住在山脚下的,房子就依山脚而建,是三间坐北朝南的瓦房。院子里本是土地,可以种一些青菜和花草的,但是大哥那一年建新房子,用剩下了一些水泥石子等料子,招呼我拿去铺院子,以备好日头的时候晒麦子和稻谷的用途。我也自然是很欢喜地用了,把个院子铺就的四平八稳的。可是第二年母亲请媒人来给我做亲事的时候,女方家里跟个会看风水的人来看家。我原本以为三间现成的房子和崭新的院子应当让来人很满意了,可是谁知道,他经媒人的口传话给我说,女方的名字里面带了花,我的那个水泥地院子很不合适她生活,说是没有生气。我听了这话觉得真是无理。可是母亲却信以为真,非逼着我把整齐的水泥地面全部起掉,然后重新铺土。不过后来我跟女方到底也没有谈得来,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分手了。 有一天在大哥家吃饭的时候,大哥很歉意地跟我说:“早知道不招呼你用那些剩下的石料子就好了,兴许你的婚事也不会散了。我这是好心办了坏事呀!” 听了大哥的话,我赶紧劝他放下这种念头,告诉他即使不是因为水泥地的原因,女方如果不满意还会找出理由来的。但是这件事情在大哥心里却始终没有释怀,这或者可以说是对于好事不如无的第一种诠释吧。 而另一件事情则可以诠释为“禅者眼中无好事”:我没出家前,常爱到寺院里去玩,也因此认识了果明法师,他大概有四十多岁,出家已经二三十年了,喜欢讲佛经里的一些故事给我听。跟果明法师去山泉汲水。正好见着有一名香客掉进了山泉边的沟涧里,涧很深,水又凉,跟香客一起的人不敢下去救她,急得直哭。果明法师不顾严寒与危险,独自下到寒冷刺骨的涧水中,救起了那位香客,然后又一路将香客送到寺院的医务室救治。待到香客恢复神智,生命无碍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衣取暖。 后来香客寻到禅房想向果明法师致谢时,果明法师却避开了,且让我将香客送来的礼物退回,说他自己并未做什么受之有愧。 香客离开后,我很不解,不接受礼物也罢了,为什么连人家一声谢谢也不肯听呢?必竟他救了人家一命啊! 果明法师双手合什道:“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 我在那一刻顿然感受到了一种震撼,这就是一个具有了佛心的人啊!在他的眼里,发生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好事与坏事也都只是平常罢了。 其实,我们修证佛道为的是什么呢,还不就是为了修一颗这样的佛心吗?因为有了这颗佛心,无处无时眼前不是一片光明。打水的时候,月华映在水里;抬头的时候,月辉映在眼里;极目四望,月光沐浴着一切。真人的光辉便是这月辉,完完全全与这月辉一样,普照一切时间一切所在。一旦达到了这样的境界,自然也就会水月无碍,一任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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