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 王开岭 偶然读到一则故事:芬兰小男孩奥特索,用一个暑假的时间在森林里采集浆果,并在祖母的协助下做了400瓶果汁,卖掉后获得200欧元。缘起是一年前,他在动物园见到一只无精打采的熊,心想,若有一棵可以攀爬的树,说不定它会快乐起来。于是,男孩打定主意,要捐一棵树给动物园。 读毕,感觉像喝了一瓶果汁。我听见了熊的笑声。 这是一个从安徒生童话里跑出来的孩子,带着树叶的干净,还有清晨的氧气。只有童话里,才住着这样的孩子。 这个故事有三重美:他发现了别人的不快乐,他想帮别人快乐,他用诚实劳动去兑换心愿。 一只熊不高兴,他觉得和自己有关。他觉得此现状应有所改变,这只熊的情绪于他来说很重要于是他有了心愿,有了行动。他承揽了一个幼小的义务,其实,这也是人类的义务,它被一个孩子率先发现。 由于清澈,孩子的眼睛总能比成人看见更多的东西;由于专注,孩子会把一件事记得很牢,看得很要紧,行动也刻不容缓。 有人说,那只是男孩的一个冲动。或许是,但冲动会沉淀,会积累成习惯,成为他和他未来的孩子的秉性,成为他们的常识、基因、家教和信仰。 儿子3岁,晚饭后,该散步了,他耍赖,不跟妈妈下楼。我脱口喊:“黑猫警长,黑猫警长,月亮出来了,快去执勤!”他一怔,丢下玩具,冲下楼。 我醒悟,对小儿来说,童话情景就是生活情景,他从童话里认领的角色和命令,远比现实中的委派更具诱惑力和号召力。 小时候,童话就是我们的生活本身;长大后,它才被当成了文学。 童年的价值观,是人生衣裳的第一粒纽扣,决定一生的精神走向和心灵格局。若它是端正高尚的,那么,在漫长的岁月里,请别让它轻易脱落,更别粗鲁地扯下它。 网络上曾疯转过一条“虐驴男”的图片新闻:西藏阿里,蓝天白云,一名戴墨镜、姿态傲慢的男子站在辽阔的草原上,手持利刃,正从一头下跪的藏野驴身上割肉,竟然,他还在笑。 藏野驴乃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在人们的愤怒和唾弃声中,“虐驴男”很快被绳之以法。 他也曾是一个孩子,何以生成今日这副嘴脸? 或许他未读过安徒生童话,或许读过,却遗忘得干干净净。总之,他属于系错了纽扣或丢失了纽扣的人。 全世界的儿童皆无区别,长大后才有了区别,乃至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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