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的森林 我讨厌高楼,讨厌那些石顶和砖墙,仿佛能压得人窒息。我喜欢自然,没有经过人类污染的原始世界。可是如今社会好像有种不成文的理论:人类都住高楼,只有动物和低等人类才生活在落后的树林和山区里。 有时我在想,如果世界上的水泥森林都消失掉那就好了,哪怕是一条马路,一栋高楼换那么一小株绿色的植物,也能让人舒畅一些。 没想到,我的愿望竟然实现了。 市内最大的十字路口不知何时变了一座森林。森林十分茂密,从外面一眼望不到头,不知道延伸覆盖了整个世界。树冠遮盖了旁边的大楼,没有人知道十字路口另外几个路口都怎么了,也没有人敢贸然走进那凭空出现的怪异森林里探个究竟。 森林里不时传来些声响,说不清是动物还是什么东西,引来了许多专家和围观的人们,我也挤在了人群当中。 看到这一幕我内心莫名地兴奋,甚至希望森林能这么一直扩张吞没这边剩下的世界。我突然想起住在马路另一边世界的朋友,不知他是否还在,于是拨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我问他在什么地方,一股恐惧感从心底萌发起来。 ——他说他就站在十字路口前方,也就是本应距离我10多米的地方,看着一座巨大的森林。可是我放眼望去,眼前只有无边的树木,光甚至也没能透进森林深处或尽头,更别说能看见人。 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一小簇树木隔断了十字路口各个方向,而在十字路口中心那簇树木当中,却是一个无限的空间。我甚至觉得这个空间是因为我而产生的,在呼唤着我。 终于有一个勇敢的围观者迈出了步伐,他不顾其他人的阻拦,中邪般朝森林走去,不久身影便在树木丛中消失了。 过了好久,那人没有出来,本想着大家会因此而惧怕,不料与此相反,接二连三的几个人也走进了森林。我觉得我知道原因,或许每个人的内心都和我一样,希望抛弃残酷的现实社会,摆脱所有的压力和不公,回到祖先一直生存的原始世界。而那种潜藏的压抑的欲望因为森林的出现,终于爆发了。 里面究竟会有什么?好奇心,是人的另一种本能。我也跟上了步入森林的大队,向未知的世界进发。(待续) (接续《城中的森林》)随着不断深入,人也越来越稀疏,先前一起进来的其他人也往各个方向四散,最后连我在内只剩下4个人同行。大概过了10分钟,以我们的步速应该早已经过了好几条街了,可是依然不见对面的路口。有人害怕了,提议返回,我见情况有异,觉得应该回去准备充足再回来,便和其余几人往原路折返。 又是10余分钟,我们都是笔直朝前走,又笔直退回去的,中图没有转向,早应该已经回到出发的路口了,可是眼前还是一片偌大的森林,没有接近边缘的迹象。我们迷路了。 突然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转身望去,刚才通电话的好友正朝我跑来,他也进来想看看情况,一样出不去了。真是片神奇的森林,从十字路口各个方向看,它都只应该占据了路口中心而已,可是进来以后,却变成了无尽的世界。 我们几个人决定再继续碰碰运气,于是选定了一个方向,结伴上路。 手表指针指向12点,进入森林已经将近4个小时,我们依然没有到达路口。一个同伴已经受不住了,拔起地上一颗蘑菇就吃,我还没来得及阻止,那家伙便像只气球一样爆炸,化成一颗颗微粒随风飘散,伴随着那人的惨烈叫声,渐渐远去。我们都很害怕,担心其他怪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最后我们决定分头行动,每人往不同的方向前行,如果看到森林边缘就大叫通知其他同伴,或者外出求助。 我选了自己家的方向,从来没想过会想此刻一样想家,以前对于自然的向往已经荡然无存,在这里,有的只是恐惧和寂寞。 沿路走了一会儿,周围的植物好像不一样了,树木和花草都变成了从未看过的样子。拨开一块如芭蕉叶的东西,后面的场景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束束人一样高的花排列在眼前,而每朵花的花蕊中央,都是一张人脸,清一色呆滞木然的表情,有的被虫啃得满脸窟窿,有的枯萎得像副木乃伊,有的还被一只婴儿大小的人头蜜蜂站在头上,一条导管插入喉咙正在吸取养分。即使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也有压榨和被压榨的存在。我低着头玩命地往前跑,一路上人面花用幽怨的眼神似乎在求我救他们,可是我都没有理会,直接闯出了那片区域。 接下来的矮木丛,一棵棵腐败的残枝树干立在泥土里,气氛阴森恐怖。黑泥土里冒着白雾,远处传来几声咳嗽,想必是之前进来的人,我走近却不见人影。一只干枯的树枝掉在我肩上,吓了我一跳,正要拿开,却发现那树枝末端长得和人手一样。我顺着胳膊方向望去,果然头部位置有一双眼珠在转动,其余皮肤全都同化成树皮一般,不仔细看根本认不出来。我突然感觉那眼神有点熟悉,于是抹掉表面的青苔,剥掉外层树皮,里面的人竟然是刚才分开的同伴之一!他说他累了,不想走了,于是脚慢慢陷入了泥土里,身体也发生了变化。我抱着他的大腿想把他扯出来,稍一用力,他便整个倒下,折断的大腿里不是血肉筋骨,而是干裂的木髓,细虫从纹缝中进出,白蛆在里面筑巢。我后退几步,周围除了他还有许多人木,多数已经腐烂或已成为昆虫的栖息地。他们已经没救了,这个世界和外面一样,只要一旦放弃松懈,就会被世界吞没,连渣也不剩。 我很担心我的朋友,只想尽快找到他回到外面的世界,我边想边跑,突然被什么绊倒在地,回头望去,是突出地面的一排蘑菇,仔细再看的时候,才发现那正是分开不久的朋友,他一半身体已横埋在泥土里,露在外面的半个侧身长满了菌类和苔藓,和周围的植被混成一色。我拔掉他身上吸取营养的蘑菇,伸手想把他挖出来,可是他泥土下面的身体已经腐化,只剩下一副骨架,断口也变成了菌类的皱褶,他成了一朵菌类,成为了众多昆虫和微生物的食物。 然而他还存在意识,求我带他出去,埋在他家的院子里。我没办法带着他整幅躯壳,只拔下他身上一朵蘑菇,算是他的一部分,重新上路。苔藓已经开始侵占我的皮肤,若再不出去,我也会像他们一样下场的。距离我家约几小时路程就是海边,只要能到达海边,就可以逃避森林的侵袭,可以求救。我装好朋友身上的蘑菇,快步起程。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感觉近了,甚至已经听到了哗哗的海浪声,只要翻过对面的那片小坡,就是能隔绝森林的大海!我不顾疲累,加快脚程登上了坡顶,对面的世界尽显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海草随风起浪,刮起哗哗的响声,干涸的珊瑚丛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坡的另一边,是无际的植物海洋。 看着慢慢坠落消失的太阳,我坐在被森林覆盖的海边,掏出了朋友身上长出的蘑菇,送进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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