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润明 (辽宁大学历史学院教授) 来源:《甘肃社会科学》2014年第1期 一、何为网络史学?何为公共历史问题? 网络史学[1]作为一门历史学分支学科,近年来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逐渐进入研究视野。它是因特网在全世界普及之后(1992年以后)才具有了存在的可能。互联网为网络史学提供了运作平台,这个平台亦是其成立的前提。笔者将其定义为,从资料到成品皆直接或间接通过互联网运作的一门新兴的历史学边缘交叉学科。网络史学是历史学在信息化、电子化、数字化等条件下的一种新的存在形式,是指进入互联网络系统运作的电子化的历史学科,它反映了在“数字化”时代历史学的整体电子化、现代化、信息化的程度和趋向,具有多元化、大众化、国际化倾向。作为一门历史学科,其严谨程度与纸质史学相当,特点是数字电子化,并更多地具有公共史学特征[2]。 从研究的对象及所涉及的范围来看,网络史学仍然具有历史学的基本要素,广义的客观历史过程仍然是其研究对象,不过,被电子化并进入互联网传播的虚拟化了的历史内容,更是网络史学的研究领域,而这部分却不在传统史学的研究范围内。同时,网络史学更热心于公共史学领域的研究,一是网络作为一种开放的、跨国界的信息传输与交流平台,与传统的信息交换、交流方式完全不同;二是在互联网上人们交往的方式完全平等,人们参与历史问题的讨论完全是自由的,不受职业历史学家与非职业历史学家身份的限制,人们在网上更关心与自己相关的公共历史内容,无论是公共历史人物,还是公共历史事件,皆为网上讨论之热点。这就决定了网络史学必须以公共历史话题为研究重点,才能很好地完成学科使命,并获得社会的认可。 网络史学的运作与研究主体仍然是史学工作者,不过掌握基本的计算机技能以及运用互联网的能力这是从事网络史学的基本要求,不具有这种现代技能的学者被排斥在外。至于指导理论及研究方法则以不同国度不同文化背景下的史学指导为旨归,在材料的分析、考证等方面则与纸质史学相同。 网络史学作为历史学的一门新兴分支学科,其“新”,表现在如下几个方面。第一为史料存在形式之新。网络史学的资料除仍然利用传统纸质资料外,主要运用的是电子虚拟化了的历史资料。在纸质材料大规模电子数字化的今天,随着历史档案史料、学术论著等史学资料的大规模电子化,影像、影视资料的大规模出现,使史料的存在形式也发生了巨大变化,即由传统的纸质史料过渡到了电子史料、数据库。这一过程仍在进行,虽没有完全实现,但这种趋势已越来越明显,并出现了常态化趋势。第二为学术信息获取方式之新。网络史学获取史学信息具有超时空、跨国境、跨文化、即时性等优点,使获得史学资料和史学信息更加便捷化,即网上获取学术信息具有其他方式所不具备的优势。第三为写作与发表方式之新。网络史学完全采用电脑录入,不再依靠纸质材料书写。其成果发表除了可按出版社、杂志社的电邮地址自由投稿外,还可广泛地向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的史学网站及史学类电子版期刊和相关网站自由投稿,也可以借用于各大网站的历史平台发表史学论著,更可以利用自己的博客发表相关论文。而且此类文章一经发表即享受著作权保护。目前在国内,由于剽窃网上学术论著而发生的原著者维护著作权成功的例子不胜枚举,说明史学工作者面临着多元化的工作环境,自主性和选择性空前提高。第四为表现形式之新。这是与纸质方式相比较而言的,即网络史学可以借助声光化电,用动态的或动感的影像图片方式来表现史学内容,更能体现史学的现场感和生动性,完全体现作者的个性化内容。 那么,何为公共历史问题?公共历史与公共史学不同,公共史学是体现历史学应用部分的,面向公众,以研究和解决普遍关心的带有公共性质的历史问题为主要使命的一门历史边缘交叉学科。而公共历史则是指在信息化的公民社会条件下,与所有公民自身利益相关联、并由公民积极参与讨论的公共社会历史领域。其作为问题,必然是与现实需要密切相关,成为公众关注热点才可如此视之,如民族历史文化遗存与保护,作为民族象征和凝聚力符号体现的民族英雄、历史伟人的维护与评价,公共历史教育、公民历史意识的宣传、整合与普及,国际交往的历史,基于历史传统的对现实政治、国家制度、经济关系的评价,由历史所规定的对国家发展道路选择与借鉴的讨论,民族、人口问题以及现实收入分配的历史讨论,城市发展、旧城改造以及城市垃圾处理、环境疫病灾害等公共民生问题。 二、网络史学是参与公共历史问题研究的重要史学领域 近年来,以网络为代表的数字化大众传媒迅猛发展,极大地改变了人们的信息交流状态和书写表达方式。它唤醒了沉睡的公民意识,激发了人们对公共事物的参与热情。同时,以数字电子化方式存在的网络史学也应运而生,成为与民众最为接近的史学领域,亦是史学参与公共历史话题研究的重要排头兵。尽管历史本身就是人类抑或是民族的公共文化遗产,但在目前学科体系运作下之学院式的研究方式已经与历史本身的内在要求渐行渐远,其公共属性被淡化甚至被异化了。然而由于网络史学的异军突起,大大改变了历史学公共属性中之应用部分的原有生存方式,搭建了一座历史学家面向大众的桥梁,也营造了非职业历史工作者参与历史讨论的可能性。由于网络平台具有平等性、公众广泛参与性和现实性等特征,故在网络平台上所有人在身份上都是一律平等,不存在身份的困惑或身份的认定问题,人人皆可以介入所关心的公共历史话题。而网络史学恰恰提供了这种史学进入公共视野的重要门径。既然网络本身就是一个公共平台,那么进入互联网时代的网络史学自然就成为公共史学的重要领域和阵地了。 网络史学可以使历史问题和历史话题更多地进入到公共生活中去,成为民众日常生活中的重要谈资。带有公共性质的历史内容甚多,如历史上的灾疫应对、公共卫生防疫、城市发展、公众参与、社会福利等。如对历史人物的评价与看法以及历史观问题。史学工作者供职于网络参与并研究具有公共话题性质的历史问题,激发公众参与使史学研究走向社会、走向大众,增强史学的现实参与度,如家谱编修、地方历史文化开发,撰写通俗历史读物,与电视台、报纸合作,开发历史互动栏目等。网络史学有大显身手之处甚多。目前网络史学写手甚多,构成了一道亮丽的网络史学风景线。 三、恢复历史学的公共属性需要借助于网络史学的现实参与 历史学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的基础,属于狭义非物质文明的核心内容,是人类文明传承的主要手段。史学领域是具有公共属性的文化领域,它除有科学特性追求真实外,还有一套内在的人文系统。然而在漫长的历史时代,国家修史一直居于正统地位,这是将其作为建构国家形象和治国方略的重要组成部分来体现的,并享有充分的合法性和正统性。与此相对的民间修史皆列为稗史野文,不仅不具有正统性更不具有合法性。这种传统一直延续至今。近百年来,国家在统合民众认同方面一直在利用史学,并按照自己的统治需要来建构历史、随意剪裁历史、塑造领袖和英雄形象,剔除对其不利的历史信息,强制灌输已精心剪裁并政治化了的历史内容,以期形成共感的历史意识。这种方式曾在特定时代发挥了重要作用。另一方面民史的空间亦被无限地压缩,成为处于边缘亚文化的闾巷戏说。不过国家史学高高在上的垂训、教化灌输方式,使民众具有被愚弄之感,使之形成了历史“无用”的心理疏远感。这是史学长期面临的尴尬局面。 然而,今日中国正在迈向公民时代,人民大众的主体作用日益凸现。特别是利用互联网络的普及,改变了人们的信息获取方式,并使之完全摆脱了封闭状态,从而人民对国家及自身利益相关之公共事物的关怀和期许已越过以往任何时期。因此,在这个时间关节点上,史学能否成为网络新的思想文化力量,恢复历史之真的原有面貌,凝聚社会共识,重新确定公共历史及民间写史叙述的正统性和合法性,依赖历史学家的良知,寻求民众的广泛参与,借以改变公众心目中历史“无用”的心理,就显得异常重要。在这一过程中,网络史学理应在讨论公共历史问题方面发挥着独特作用。 其实公共性本是历史学的本质属性。历史学不是国家或意识形态的专利,更不是职业历史学家的专有垄断品,公共历史要求归还两样原本属于它的东西:一是历史的真实性即科学性,人们要求了解历史真相;一是再释历史的合法性即民众书写其所亲见亲闻历史的合法性,当然包括发布和出版。过去这两样东西只属于国家史学,即国家意识形态政治化了的历史学,而不属于依据公民文化自觉的公共史学。 另外,对于公民而言,公民有权了解历史真相。现在的历史大都是按照国家的需要建构起来的,出于意识形态的需要,许多历史真相往往被掩盖被屏蔽,公民有权要求开放公共空间如档案馆等,用以了解现实背后的历史真相;公民有权按照自己的要求重新解释历史,公民有权书写自己所见所思的历史。个人传记的书写、家谱的书写,对自己身边事的书写,所谓小历史书写等。这个不需要政府的许诺,其实网络已经给公众提供了平台。 现代社会一切都变得多元,若想单纯靠行政手段或国家权威像过去一样去整合恐怕难以做到,这需要公民的认同与自觉。从学科层面上讲,我们认为历史学在凝聚人心、整合价值观,在形成理性、科学、客观的历史认识方面应作出自己的贡献。尤其是网络史学在发挥其公共性方面尤能发挥其应有作用。 注释: [1]有关网络史学的研究,笔者已发表有《网络史学论纲》(《史学理论研究》,2009年第4期)、《论网络史学的研究对象及方法》(《辽宁大学学报》,2010年第1期)等文。对网络史学所涉及的主要内容进行了概括和论述。 [2]近年来也有“数字史学”或“信息史学”的提法。但都是不能代替网络史学,因网络史学的前提一定是数字化(即电子数字化)的,但数字化史学却并不一定是网络史学。至于信息史学,其内容甚为宽泛。王旭东先生认为所有的历史内容都是一种信息,历史学家也是信息科学家,按其观点,信息史学只能是当下或未来史学的一种研究范式,而不是一种历史学分支学科。参见《数字世界史——一种信息史学的理论、方法和应用》,首届全国公共历史会议(苏州,2013年11月13—15日)论文。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