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19世纪英国出于其殖民扩张战略和防范俄国入侵印度的需要,有组织、有计划地对帕米尔进行了几次查勘,查勘的结论对英国制定英属印度的北部边疆政策产生了重大影响,同时也验证了英国亚洲事务中,掌握地理学知识是其开展外交活动的前提。 关键词:英国;俄国;中国;帕米尔 帕米尔地区,位于我国新疆维吾尔族自治区西南部,有“世界屋脊”之称,四面环山,虽为天堑,但东西走向的山脉间有少数几处山隘,给交通道路提供了必要的出入口。自公元前60年西汉在西域设都护府后,中国历代政府在该地区都有所建树。1759年乾隆平定了南疆大小和卓叛乱后,为了划分当时领地及属国,乾隆亲命筹人勘定西域,挈仪器,身历数万里,划分中外封域。[1](pp.195-196)帕米尔地区,西帕的巴达克山、什克南、罗善、达尔瓦兹、博罗尔、乾竺特(注:即坎巨提,今巴基斯坦罕萨。)以及东帕的瓦罕,这些土邦小国成为清的属国。帕米尔东部的七帕地区划入清的版图。它是由和什库珠克帕米尔、郎库里帕米尔、阿尔楚尔帕米尔、萨雷兹帕米尔、大帕米尔、小帕米尔、塔克敦巴什帕米尔共七帕组成。它的范围大致是北起阿赖地区,南至什克南、巴达克山一线以东的帕米尔地区。帕米尔地区的军政事务,则归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综理,各部大小头目均由喀什噶尔参赞大臣奏放。[2]由于东帕处于清政府的直接管辖下,“中国帕米尔”由此而得名。对于帕米尔的地理方位,由于缺少近代地理知识,即使清代中国史书的记载也很简略。因此,近代人们对这一地区地理状况的了解,基本来自英、俄两国对这一地区的“科学考察”。而清政府第一部论及帕米尔的现代地图—洪钧地图,是1887年至1890年出任中国驻俄、德、荷、奥四国公使洪钧,在任职期间,描摹并翻译的一部有关中俄边境地区的俄国地图。清人许景澄对帕米尔的释义也是转述国外的记载。至于东西帕之说则来自俄国地质学家和地理学家德·勒·伊凡诺夫在1885年发表的《何谓帕米尔?》的论文。[3](P.7)从地理学上说东、西帕之间的划分界限并不明显,甚至概念也是模糊的,但从英、俄对这一地区的争夺上看,这一划分恰当地显示出英、俄对这一地区的侵略过程。 一、19世纪前期英国在帕米尔的考察、渗透 18世纪中期,英国通过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开始了长达近一个世纪的殖民侵略战争。但是,一直到18世纪末英国更多的精力放在控制印度的中心地带,而对印度的西北部了解不多。19世纪初的拿破仑战争中,断绝了同英国的外交关系的沙皇保罗制定了远征印度的作战计划,尽管这个计划因当时种种条件的限制,而未能付诸于实施。但“关于这次流产的尝试的记忆,长期地留在英国人的心里。这一时日,可以认为是随后大不列颠帝国对俄国在中亚细亚的活动产生了疑惧的起点”。[4](P.45)拿破仑战争后俄国在亚洲的扩张更促使英国殖民当局把注意力集中到长期以来尚无余力兼顾的印度西北部,从19世纪20年代起,英国以派遣外交官、考察团和传教士方式,不断渗入中亚。在这其中,科学考察起着重要作用。在英国的亚洲事务中,掌握地理学知识先于外交行动,也是政治活动和制定防卫战略的前提。[5](P.4)英国殖民当局对俄国可能想到的通过中亚细亚,越过山巅进入印度的几条路线进行了初步考察。帕米尔地区成为英国“科学考察”的重点。东印度公司种马厂总监威廉·穆尔克罗特(William Moorcroft)派遣他的侍从米尔·伊再特·乌拉(Mir Izzet Ollah)在1812年到1813年间测量从克什米尔旅行到莎车,然后经过布哈拉一直绕道喀布尔的商道。[5](pp.15-31)关于他的考察结果,赫·伍·锡·戴维斯(H·W·C·Davis)简明扼要地指出:“揭示了俄国人可以和中国、阿富汗和旁遮普来往的几条主要路线。”[4](P.45)1819年,经英印政府批准,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遣威廉·穆尔克罗夫特为首的商队,沿着伊再特·乌拉的路线进行间谍活动。1819年,威廉·穆尔克罗夫特到达喜玛拉雅北部贸易中心列城,在这里与拉达克签订贸易协定。为了开辟通过拉达克前往新疆、中亚的商道,穆尔克罗夫特借口到叶尔羌、喀什噶尔等地购买马匹,1821年初,两次派遣他的随行人员前往叶尔羌,向我国新疆当地政府递交信件,希望同清政府签订通商贸易协定。[5](P.16)“遭新疆当地政府严辞拒绝后,穆尔克罗夫特并不就此罢休,遂派他的副手特里贝克潜入新疆进行间谍活动。特里贝克化装成商人,从拉达克出发,经喀什、噶尔塔什巴里克、雅满雅尔河进入中国帕米尔地区。他在位于和什库珠克帕米尔的大喀喇库里湖周围地区活动了一段时间后,又经瓦罕、博洛尔到中亚巴达克山、浩罕、撒马尔罕、哈萨克草原等地,搜集情报后,他携带部分资料经浩罕、叶尔羌返回印度”。[6]穆尔克罗夫特的目的,是搜集上述地区的地理、交通、政治、贸易等方面情报,希望能让英国的制造商在中亚细亚和中国西部省份的贸易中更好地插上一手。因为对英国而言,“贸易做到哪里,旗就插到哪里”。[7](p.522) 1838年赫拉特冲突中英国制止了波斯想侵占一部分阿富汗领土的企图,由于俄国是波斯盟友,英国因此而认为这是俄国打开通向印度道路的阴谋,决定尽快把整个阿富汗攫为己有。而阿富汗和毗邻的帕米尔地区互为印度西北的门户,为了阻止俄国人的势力在印度领地邻近地区的增长,英国必需侵占帕米尔地区,并以此为屏障阻止俄国南下印度洋。1838年,英国殖民当局又派英国海军大尉约翰·伍德(John Wood)经博洛尔潜入中国帕米尔南部的萨雷库里湖一带进行间谍测绘活动。他不仅擅自将中国萨雷库里湖命名为“伍德湖”(注:现阿富汗卓尔库里湖,即萨雷库里湖,英国人先后称之为伍德湖和维多利亚湖。),而且,还探测了从奥克苏斯河(阿姆河)到中国新疆去的商路以及可以让一支军队从奥克苏斯河到达阿富汗的那条十字路口。[8](pp.14-15)近代中亚考察史上很少有人能像约翰·伍德这样给历史打上深深的烙印。因为他认为奥克苏斯河(阿姆河)源于中国萨雷库里湖一说,此后成为英俄在中亚划分双方势力范围的准绳。19世纪40年代,英国兼并了信德和旁遮普地区,并通过第一次侵阿战争攫取了对阿富汗的外交指导权,英国在东印度大陆全境最终建立了统治,也为进一步对帕米尔地区进行侵略提供了跳板。 第一次阿富汗战争后,英俄两国曾一度恢复友好关系。但克里米亚战争后,沙俄将南下争夺“水域”战略的重点东移,使英国深感不安。俄国向阿富汗的不断推进,削弱了英国在中亚的政治影响,并损害了英国的商业利益。因为英国的商品输出对象“除美国和澳大利亚以外,最重要的销售市场要算东印度。但早在1852年东印度市场的商品就已过剩,只有采取一种全新的办法,即经过旁遮普和信德省转到布哈拉、阿富汗和俾路支,再从这里一面进入新疆和中亚细亚,一面进入波斯来扩大贸易。[9](pp.638-639)所以,“俄国在中亚细亚变得越来越强大,英国在印度变得越来越弱小”,[10](P.816)但是1857—1859年印度士兵起义,打乱了英国在中亚的扩张计划,旧的东印度公司瓦解,它的地盘落入英国政府的直接管辖之下。[7](P.523)英国在印度主要关心的事是巩固这一殖民地的国内局势,否认了来自欧洲列强(其中包括俄国)的威胁,即不在印度边界上积极推进,而是采取了“封闭边疆”政策(close border policy),但这并不意味着英国政府不再向同印度毗连的国家进行渗透。[11](P.781)英国从未放弃过对帕米尔的侵略渗透。因为在英国人看来,“西北边疆是世界上我们英国人会受重大打击的少数地区之一。西北边疆问题……不但有利害关系,而且对我们有痛苦的、生死的利害关系”。[12](P.164) 二、19世纪中后期英国在帕米尔的查勘活动 清同治四年(1865年)新疆变乱,整个东帕米尔都被纳入了阿古柏的伪哲德莎尔国,清政府陷入内乱之中,无暇西顾。俄国尽管已把浩罕变成了附庸,但俄国势力还没有深入到浩罕与帕米尔的传统边界。[13](P.197)这些情况为英国侵略帕米尔提供了有利时机,英国频繁地派出科学考察队前往帕米尔地区。而英国有关帕米尔基本的现代知识得自于1837年约翰·伍德前往维多利亚湖的那次奇异之旅。这之后再也没什么新的、实质性的了解,直到1860年和1868年,英印政府的地方官员艾布达尔·梅吉德和米尔扎(Mirza Shuja)各自的帕米尔之旅后,才有所改观。[5](P.110)1860年艾布达尔·梅吉德翻越新 疆与中国属国坎巨提之间的基利克山口进入中国帕米尔地区,非法测绘了中国塔克敦巴 什帕米尔的地形道路图。1868年米尔扎率队经巴达克山从西面进入帕米尔地区。米尔扎 一行非法测绘了瓦罕帕米尔、大帕米尔、小帕米尔和塔克敦巴什帕米尔等四帕部分地区 的地形图。[6]即使这样,位于东经67度到76度之间的帕米尔地区,除南部山系外,对英 国来说,仍是一块令人费解的地区。[5](P.110)随着对这一地区的了解的增进,英国开 始了对帕米尔的侵略渗透。从地缘因素上看,接近英印帝国的西帕米尔自然最先成为英 国侵略的对象,在扩张中,英国又假阿富汗之手来实现它的“防卫战略”。巴达克山在 兴都库什山的南面,今瓦罕帕米尔一带地方。同治四年(1865年)为阿富汗所占。[14](P. 454)这样,英国的附属国阿富汗在西帕米尔同中国拥有了共同边界。 1865年后,俄国征服中亚进入巅峰,1865年6月俄军攻陷中亚最大的城市塔什干。1868年2月、6月间,沙俄政府先后迫使浩罕和布哈拉汗国签署不平等“通商条约”,使两国沦为俄国的附庸。在帕米尔地区,俄国的附庸浩罕同1865年侵占巴达克山和瓦罕的阿富汗隔阿姆河而相望。[15](P.316)俄国在中亚迅速推进,引起英国政府的恐慌。1867年9月,印度总督劳伦斯(Lawrence)建议把中亚划分为英国的势力范围和俄国的势力范围。[16](P.274)1869年3月,英国外交大臣克拉林顿勋爵(Lord Clarendon)再一次提议“英、俄两国因就他们在中亚领土之间存在一些中立地区而达成共识”。[5](P.165)为了尽快划定英俄在中亚的势力范围,弄清楚俄国在多大程度上对英属印度构成直接威胁,英国进一步加快了对帕米尔地区情报的收集。1870年T·道格拉斯·福赛斯(T·Douglas Forsyth)赴喀什噶尔的使团中有两名英印的政治官员伊布拉希姆·克汉(Ibrahim Khan)和费兹·巴克什(Faiz Baksh),他们先行为福赛斯经帕米尔返回印度探查路线,并受命在完成这两条迂回艰险的旅途后,到叶尔羌与使团会合。费兹·巴克什经喀布尔、瓦罕和色勒库尔旅行到叶尔羌,而伊布拉希姆·克汉从克什米尔经吉尔吉特、亚辛、巴达克山并横穿帕米尔,经色勒库尔抵叶尔羌。[17](P.59)而且使团中有数人查勘由俄属土耳其斯坦至克什米尔各道。年底经拉达克返印后,使团“在写给印度政府的报告中,强调由兴都库什山至喀拉昆仑各径实际上可容纳军队出入,甚至小型炮车亦可通过。由浩罕往帕米尔及兴都库什山一路,非常容易进入印度。从奇特拉尔或吉尔吉特出发,经过巴罗基尔(Baroghil)或阿什古曼(Ashkuman)可进入中亚。”接替马约勋爵(Lord Mayo)任印度总督的诺斯布洛克勋爵(Lord Northbrook)得到此项情报后,决定增强英印防守其北部边疆的力量。[18](P.295) 1873年1月31日,俄国哥尔查可夫亲王(Prince Gortchakov)同新任英国外交大臣格兰维尔勋爵(Lord Granville)就两国划定在中亚的势力范围达成协议。但是,1873年的协议只是给英俄处理中亚问题提供一种外交方式,并没有使英俄争夺帕米尔的矛盾得到缓解,反而使这一地区的形势变得更为复杂。实际上英国在完成1872年的划界问题修正案时,对阿富汗的实际边界根本不清楚,[19](P.171)对阿姆河上游的地理情况也是模糊不清的,如阿姆河的源头被认为源自萨雷库里湖(伍德湖)。文书中也存在着极大的错误,它没有确定在阿姆河众多的支流中哪一条是主干。在确立巴达克山边界上还遗漏了一条界线,正文如下:“巴达克山及其属地瓦罕东起萨雷库里(维多利亚湖),西至科克察河与阿姆河汇合处,因此阿姆河流经的广大地区构成了阿富汗这个省的北部边界。”最终这个语意含糊的草案经查对后,被译成俄文并于1872年10月送往彼得堡。公文以假定源自萨雷库里湖的伍德河作为俄阿的东北边界,这样一来就意味着英国将把瓦罕地区北部阿姆河支流拱手让于俄国。[15](P.319)而其中最令人费解的表述就是阿富汗的北部边界东起萨雷库里湖,因为萨雷库里湖根本就不在阿富汗控制范围内,而位于被阿古柏控制的中国帕米尔境内。因此,1873年协议还暗含有一个前提,就是中国根本不可能收回新疆,包括萨雷库里湖的帕米尔地区将永久地处在英国影响下。 这样,对阿姆河上游的帕米尔地区进行大规模的“科学考察”就提上了英印政府的日程。1873年初,罗伯特·肖(Robert Shaw)在英国鼓吹发展同中国西部的贸易关系,他的举动引起了热烈反响。从2月到4月间,英印政府受到来自市政立法机关中的商业团体和其它团体的代表的质疑和请求。他们都引用罗伯特·肖的观点,主张开辟到喀什噶尔的新的路线以及缔结英阿商约。[5](pp.48-49)年底英印政府派出福赛斯为团长的大型政府代表团前往喀什噶尔,1874年2月,英阿商约在喀什噶尔签订。与使团同行的还有一个大型科考队赴帕米尔进行“科学探察”。科考队由英国和英印的测量员(印度三角测量局班智达)[20](P.323)、医务人员、人种学家、地理学家、历史学家以及皮特鲁普上尉(Captain Biddulph)、特罗特尔上尉(Totter)等大批军事人员组成。[17](P.58)整个科考队由托马斯·戈登上校(Thomas Gordon)负责。[21](P.23)戈登预先由拉达克至叶尔羌、喀什噶尔等处,1874年3月21日,戈登从英吉沙尔出发,取道萨雷阔勒岭前往瓦罕。[21](P.23)科考队沿途除收集科学、地理等战略情报外,还南下考察了各帕之间和帕米尔和兴都库什山的交通要道,非法测绘详细地形图,并深入到和什库珠克帕米尔以南各帕,[22](pp.28-31)从小帕米尔进入瓦罕帕米尔后,戈登本打算经阿富汗返印度。但这时英阿关系已出现裂痕。1873年俄国先后征服希瓦、布哈拉后,势力延伸到阿姆河右岸的部分地区。1873年底,阿富汗的埃米尔舍尔·阿里汗(Sher Ali Khan)派出他的一位大臣前往西姆拉,就他可能指望从英印政府获得援助问题进行谈判。印度总督诺思布鲁克许诺:“如果埃米尔在外交问题上同意遵循英国的劝告,他在有必要反击并非由他挑起的进攻时将得到金钱、武器的供应和军队的支援”。但内阁首相格莱斯顿(Gladstone)否认用于殖民地的物质开销对宗主国有什么好处,[23](pp.500-501)认为有了1873年协议的牵掣,俄国在中亚细亚的扩张不至危害到阿富汗或印度的安全。因而拒绝了舍尔·阿里的请求。“幡然醒悟”的舍尔·阿里对英国人的态度极为憎恶,[24](pp.896-897)回绝了戈登的请求。 戈登的考察队只好又经瓦罕、大帕米尔返回叶尔羌,6月29日取道拉达克、克什米尔返印度。[17](P.58)通过戈登的这次探查,英国弄清楚了阿姆河上源的主干源于小帕米尔湖,最初是向东流,在阿克塔什转向西北,在大帕米尔高原上蜿蜒流动,这条叫穆尔加布的河穿过什克南山谷,在罗善地区与阿姆河南支汇合。这段河构成了瓦罕的北部边界,因此在未来的所有地图上,它应当被作为阿富汗明确的边界线。[15](pp.319-320)这次探察使英国人认识到1873年协议极不准确,不仅阿姆河源的主干穆尔加布河远在罗林逊修正案中描述的伍德湖以北50英里,而且罗善、什克南、达尔瓦兹、瓦罕的领土都位于阿姆河两岸。[5](P.190) 这次探查改变了英国认为帕米尔和兴都库什山是“天然屏障”的看法,全帕米尔到处都有路,有一千条路,只要有向导……哪里都可以去。[25](pp.499-500)虽然喀喇昆仑山口是无法攻破,但俄国人可以跨过帕米尔,穿过一些简易的山路,推进到棍杂、亚辛和奇特拉尔极西。从这时起,英国人开始用新的战略眼光看待喀什噶尔:它不仅是直接侵入印度的跳板,也是俄国从侧翼向西推进的潜在的补给基地。[5](P.57)因此,从1874年起,英国开始积极支持阿古柏,极力将其纳入英国的势力范围。1874年英国外交政策发生重大变化,这一年,主张“前进政策”的保守党上台,迪斯累利(Disreali)出任英国首相,该政府持强硬立场,主张在欧洲和亚洲击退俄国的势力。1876年4月,李顿勋爵(Lord Lytton)被任命为英印总督,具体实施抗击沙俄的任务。[26](P.171) 1877年,清军平定阿古柏叛乱并收复新疆,清政府恢复在帕米尔的统治,使1873年协议成立的一个必要条件不复存在,即萨雷库里湖处在英国的势力范围之内。为遏制俄国南进,1876年,根据女王的授意,威斯敏斯特通过法令,宣布女王为“印度女皇”,为保卫印度并保卫到亚洲大陆的通路,英国进行了各种兼并活动。[7](pp.523-524)英国殖民主义者通过附属于他们的克什米尔的摩诃罗奢进行活动,使位于兴都库什山南坡的一些小的山地土邦——奇特拉尔、吉尔吉特等等屈从自己的势力。[11](pp.781-782)1878年11月20日,英国发动了历时近两年半的第二次侵阿战争,虽获得了掌握阿富汗外交的特权,却也付出了2亿镑的物资损失和3000名士兵生命的代价。[27](pp.147-153) 1878年,英印政府派出一名调查员绘制刚被布哈拉占领的达尔瓦兹和什克南之间的地形图,并搜集了大量的有价值的政治情报。[5](P.190) 1885年,英俄在阿富汗、土库曼边界线问题上达成协议,9月10日,勘定自赫瑞鲁德河到阿姆河的勘界草约签订。[5](P.201)4天后,印度总督达弗林勋爵(Lord Dufferin)鉴于这个协定是在内容含糊的1873年协议基础上确定俄阿东北边界,于是提出尽快勘定阿富汗东北边界。因为1884年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事实上创造了一个东起萨雷库里湖,西至伊什卡希姆(注:现阿富汗境内。)的大片“无主地带”。1884—1887年间,沙俄“探险家”格鲁姆—格尔日马伊洛(Grum Grjimailo)详细勘测了整个帕米尔地区,[5](P.217)俄国人在帕米尔的活动引起了英印政府的警惕。英印当局未雨绸缪,决定详细勘察测绘兴都库什山脉东段和整个帕米尔地区,分析印度通向帕米尔,同时又是俄军进击印度的道路山口,尽快确定俄、阿东北边界,将俄国人阻拦在离兴都库什山尽可能远的地方。1885年,达弗林派出了两个使团。从大的方面讲,使团有两个不同的使命。一项是确证由李顿划定的沿印度分水岭的山地邦国,同兴都库什山和阿富汗都被完全置于印度的影响下;另一项是通过精确测定连艾米尔本人都忽略的阿富汗东北边界地形,以使意义含糊的1873年协议明晰化。[19](pp.200-201) 1885年,伊莱亚斯(Elias)带领26人小型使团前往叶尔羌。他负有双重使命,一是要求在中国新疆派驻英国领事;[28](P.11)二是要从东面对阿姆河上源进行考察。遭清政府拒绝后,伊莱亚斯得到指示,“尽一切所能勘测瓦罕、什克南、俄国、中国之间得到确认的边界和他们位于阿姆河上游之间的边界。此时阿富汗勘界委员会很有可能在这一方向勘测边界,你可以收集更多、更有用的资料”。[5](P.200)1885年10月1日,伊莱亚斯从叶尔羌出发,在开始的短距离内参照海华德(Hayward)和特罗特尔的地图,这以后在没有向导的情况下,他自己开始绘制地图。他的主要目标是横穿帕米尔并勘察中国这块零散分布着一些种族、部落的领土和阿富汗共有的边界。第二个任务是迂回前进,行程相应延长了很多,他尽可能的勘测许多可能被用作军事目的的山口。在考察中,他发现在中国国界最西,位于郎库里湖南面穿过塔克敦巴什帕米尔到色勒库尔之间有一段空处,如果俄国人首先进入,中国将发觉很难再宣布为其所有。在中国和俄国已得到确认的边界,阿克苏河以西则同阿富汗、什克南、罗善相接,但在这一边却无军事据点防守。他认为从阿克苏河顺流而下到达阿姆河上游(喷赤河)是不可能的。在阿尔楚尔帕米尔考察后,他经内扎塔什山口进入什克南。11月伊莱亚斯利用好天气,沿喷赤河一条支流逆流而上,探察终止于伊什卡希姆。随后,考察队向北经罗善进入达尔瓦兹,但由于恶劣的天气使他放弃未完成的测量,12月中旬后,他旅行到巴达克山。伊莱亚斯认为,自离开新疆,沿途考察的50多个山口都不具有重要的军事价值。[19](pp.203-204)巴达克山和阿富汗西部省份迈马约对俄国人也没有什么重要军事价值。通过考察,发现罗善和达尔瓦兹的居民和布哈拉属于同一民族。[19](P.206)他建议英印政府遏制俄国人占据帕米尔的野心,因此,英国要同山地邦国建立直接联系,中国人和阿富汗人应被劝说将他们各自领土联接起来而拥有共同的边界,那么将使俄国人只有通过侵略战争去违反1873年协议。 与此同时,1885年洛克哈特上校(Colonel Lockhart)率领的使团前往奇特拉尔。使团由300名成员组成,超过300匹的牲畜驮着200支作为礼物送给土邦统治者的步枪。英国如此看重奇特拉尔,是因为兴都库什山的这些邦国中,克什米尔和拉达克已被归并印度,其他两个山国奇特拉尔和坎巨提,英国人认为奇特拉尔更重要,因为它掌握着通往瓦罕和巴达克山的通道。洛克哈特此行的目的在于同奇特拉尔的统治者建立友好关系,并勘察所有翻过兴都库什山从北面进入奇特拉尔的山口。1885年10月底,测量员们已完成了他们的工作。洛克哈特判定这些山口最多只能提供小规模的入侵,他建议同奇特拉尔的统治者签订一项协议,使他能够组织一个民团监视他们,并得到英军在吉尔吉特一个军事基地的支援。洛克哈特对政治所知无几,他的出使引起了阿富汗拉赫曼汗的抗议。因为奇特拉尔是阿富汗的属藩,每年向阿富汗交纳固定的贡金。拉赫曼认为这块异教徒地区是属于他的领土,洛克哈特开始使自己越来越不受欢迎。[19](pp.201-202)洛克哈特本人对艾米尔极为怨愤,因为拉赫曼不仅拒绝提供补给,还扣押他的信件。而遭到同等待遇的还有李奇微上校(Ridgeway),他率领划界委员会中的英阿成员在阿姆河上游穆尔加布地区勘察阿富汗东北边界。 1886年,伊莱亚斯由于没有接到外交大臣杜兰(Sir Mortimer Durand)的进一步指示,而离开巴达克山,返回印度。两周后,李奇微开始测量巴达克山、达尔瓦兹、瓦罕这些由伊莱亚斯留下的未完成工作。李奇微的勘测工作遭到拉赫曼的直接反对。因为他的实际控制范围已越过阿姆河南岸,所以他认为如果有一个委员会他将失去罗善。划界委员会中的阿富汗人被告知根本用不着关注东北边界。[5](P.201)拉赫曼告诉达弗林,他要给予伊莱亚斯所有荣誉,他仍然信任他,但他要求其他两个考察团被撤消。究其原因,伊莱亚斯不但有丰富探察经验,而且他为许多当地统治者和他们的臣民们所熟识,他对当地人的习俗有一种直觉的理解,并得到他们的尊重和信任,[19](P.203)其他两个人都不具备这种条件。由于这种情况,使沿着阿姆河上游进行一次成功勘界几乎不可能,喀布尔的命令被通知下去,洛克哈特被要求停止试图穿过奇特拉尔进入瓦罕。李奇微被阻止考察巴尔赫以外的地区,因此,瓦罕没有被勘测。伊莱亚斯本来有条件获得有用的资料,但他认为划界委员会可以胜任这项任务,因而,放弃勘测和探察,等他得知李奇微已撤回印度时,为时已晚。这样,英印政府失去了最好一次可以掌握瓦罕地区精确地理知识的机会。[5](P.203)尽管如此,通过伊莱亚斯和划界委员会已收集的资料证明,阿富汗在阿姆河上源国家的统治不受欢迎,更令人窘迫的事实是巴达克山、罗善、什克南、瓦罕、达尔瓦兹都偏落于1873年阿姆河线之外。如果从心理学的观点出发,对英国政府羞愧于为再划界而战斗就不足为奇了。[5](P.202)而一旦考虑到阿姆河上源错综复杂的局势就特别使人不愉快,因为所有的情况表明俄国人坚决维护1873年协议的框架,为了遵守这个协议,十分乐意迫使布哈拉让出它在1877年占领的阿姆河南岸的达尔瓦兹。[5](P.203) 基于这些因素,英印政府从坚持再次重新划界的立场上后撤了,1887年7月和8月,英俄签署了有关赫里卢德河到阿姆河这一段边界的最后协定书。1888年1月18日,俄阿边界的实地划界工作最后完成。[27](P.163)1887年,赛利斯伯瑞勋爵(Salisbury)对英俄协定的签署给予了高度评价,认为是基于英国强大国力的一次外交胜利,英俄两国政府就持久和平达成一致,英俄关系处于愉快、友好时刻。[29](P.26)1887年协议表面上看是英俄对1873协议中规定双方在阿姆河上源势力范围的再确认,它是英俄暂时缓和双边关系的举措。实际上,问题的核心没有得到解决。英国驻彼德堡大使莫瑞德说,他们惟一的希望是“边界线上存在一个空白,将来可以使用”。[5](P.206)1887年协定把阿富汗最东的边界固定在萨雷库里湖,而在该湖以东中国帕米尔的那段边界没有划定。[30](P.115)因为俄国通过1884年中俄《续勘喀什噶尔界约》在这里制造了一个“无人区”。这就给俄国提供了一个将边界推进到兴都库什山的机会。1887年协议签订后,英俄都将目光转向与中国帕米尔毗邻的山地邦国坎巨提。坎巨提显然已成为英属印度兴都库什山防线中最薄弱的一环。 1888年,格鲁契夫斯基上校(Captain Gromchevsky)受俄国陆军大臣万诺夫斯基的派遣,并由皇太子捐赠经费,率“考察团”潜入帕米尔及其附近地区进行了将近两年的政治、军事侦察活动。1888年7月2日,从马尔格兰向帕米尔进发,9月从科里克山口越过兴都库什山前往坎巨提,游说坎巨提同俄国结盟。[3](P.59)1888年12月,兰斯顿勋爵(Lord Lansdowne)被任命为英印总督。他奉行李顿的前进政策,具体而言,即针对俄国要进行报复性的反推进。1889年连接克什米尔首都斯利那加到吉尔吉特的公路开始动工修建。[28](P.14)同年,各方面的资料使英印政府确切知道,夏季从北方非常容易进入坎巨提,而从南面则非常困难,在这个方向的兴都库什山的细节情况几乎还不被人所知。[5](P.210)格鲁契夫斯基抵达坎巨提使英印政府确认,他们必须知道多少山口可通过兴都库什山,又多大程度上适合俄国入侵。法兰西斯·杨哈斯班上尉(Captain Francis Younghusband)被派去调查。1889年,杨哈斯班(旧译荣赫鹏)探索了坎巨提北部所有的山口,发现从帕米尔有两条很容易进入坎巨提的路线。他还发现叶尔羌河上源流经拉什卡姆河谷的那段土壤肥沃,足以全年供养一支小规模的部队。在那里他碰到了格鲁契夫斯基和一队哥萨克。[28](P.15) 1890年8月,英印当局派杨哈斯班、乔治·麦卡尼(George Macartney)到叶尔羌与中国新疆地方交涉勘分中国和阿富汗在帕米尔地区的边界,实际上探听中国清政府对位于萨雷库里湖以东“待议区”的态度,而清政府官员明确告之:“中国国界至少从阿尔楚尔帕米尔西南的苏满塔什开始,在那的柯尔克孜游牧部落向中国色勒库尔的地方保安官交纳牧税。”在喀什噶尔道台的允许下,9月25日,杨哈斯班等人在清兵的护送下到达塔什库尔干。此后,杨哈斯班考察绘制了塔克敦巴什帕米尔、大帕米尔、小帕米尔、阿尔楚尔帕米尔地图,在苏满塔什,他见到了断为两截的乾隆御碑,承认阿尔楚尔帕米尔属于中国。1890年11月1日,杨哈斯班返回喀什噶尔。[28](P.35) 英印政府通过杨哈斯班考察已确知俄国人已找到从奥什、马尔格兰穿越帕米尔进入坎巨提的道路,并认为阿富汗和中国必须将他们的领土连接起来,形成跨越帕米尔的正常边界,才可能阻止俄国侵略行径。1891年7月,驻英大使薛福成接英外交部送到秘密节略及地图各一件,以划清阿富汗边界为辞,极力劝说清廷收复“待议区”,勘明中阿界址,以免俄人窥视。清政府也明白,英国希望“待议区”的大部分划归中国,意图是使“待议区”成为英俄之间的隔离带,以阻隔俄兵南下。[31](p.6)但考虑到中英划界帕米尔,可能引起中俄纷争,因而踌躇不决。由于无法实现联华制俄的战略,针对俄军频频涉入帕米尔地区的举动,1891年英国指使阿富汗越过1873年线向东扩张。同年12月,一千多英军侵入坎巨提,对坎巨提实行直接军事占领。此后,由于俄国在中国帕米尔寻求突破,中国帕米尔成为英俄争夺的焦点。 综上所述,拿破仑战争后,英国虽然占据了海上优势,扼制着世界的海上通道。但帝国的基石——印度却经常面临着俄国南下入侵的威胁,为与俄国争夺中亚,英国必需加快对连接南亚和中亚的帕米尔地区的了解,因此,19世纪英国陆续派遣一些英国人及英印政府所属测量局培训出的一批体貌与新疆当地居民相似的秘密测绘人员(班智达),从印度西北部潜入帕米尔地区,对沿途的山川、湖泊、道路、城镇、气候等,进行秘密测量;同时,搜集政治、军事、经济、宗教和民俗等方面情报。进入19世纪中叶以后,清王朝统治下的中国危机四伏,国内社会矛盾尖锐,各族人民的反抗斗争不断;边疆危机四起,清政府对国家的控制力日渐削弱,面对西方的挑战显得无能为力。而帕米尔又处于清政府控制最为松散的地区,阿古柏伪哲德沙尔国的出现,使英国人认识到有可能建立一条防止英俄势力相冲突的缓冲带。通过1873年协议英俄就双方划定在帕米尔的势力范围达成妥协。但左宗棠收复新疆使原本内容就含糊不清的1873年协议出现更大裂痕。面对俄国咄咄逼人的攻势,英国加快对帕米尔和兴都库什山的查勘,这些查勘结果使英国人认识到帕米尔和兴都库什山并非不可逾越的天然屏障,查勘结论为李顿制定前进政策和英国建立兴都库什山防线提供了理论上的支持,这也再一次验证了在英国的亚洲事务中,掌握地理学知识是先于外交活动和军事行动的。 参考文献: [1]葛绥成.中国近代边疆沿革考(民国二十三版)[M].上海:上海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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