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考古,对于大众而言,有两个激发想象的场景,一个是从千年古墓中端出的一鼎“牛骨汤”,另一个是出土时仍然寒光凛凛的战国宝剑——在极短的时间内一段12秒的拔剑视频播放次数就达946万。 这两件文物都与河南信阳市城阳城遗址18号墓有关,这是一座战国楚文化墓葬。 ![]() 18号墓挖掘出的吴越式青铜剑 ![]() 18号墓内的陶鼎 2017年2月15日,央视10套“考古进行时”栏目播出《信阳楚国大墓》,揭秘18号墓的发掘过程,但出土文物所携带的2000多年前的信息,仍有诸多未解之谜。 如今,18号墓葬已经进入发掘资料整理和实验室考古阶段。 18号墓考古发掘项目负责人武志江介绍,从出土的文物中,考古学者们得出了更多关于那个时代的信息。 虽然墓葬还不能说出确切的年代,但是武志江说:“墓葬的年代与芈月时期很接近。”而且,我们所熟知的“亡羊补牢”的典故,就发生在这片城址之上。 一位武士与一锅牛骨汤 2016年4月起,河南文物考古研究院的考古人员开始清理城阳城遗址区内3座被盗的战国楚文化墓葬,3座墓葬编号分别为M16、M17和M18(注:M即墓的意思)。 清理完16、17号墓葬后,11月,考古队集中力量对18号墓进行发掘,这座墓葬上部填土被盗,但并没有盗至椁室外。随后,便发掘出成为“网红”的“牛骨汤”和战国宝剑。 其实,这座墓葬就考古价值而言,并不是城阳城遗址内最高的,但在公众影响的层面,它却成了“明星”——武志江在之前接受采访时,曾这样说过。 或许,这是因为这座墓葬在挖掘的过程中,就用微博图文直播等现代传播手段将其细节公诸于众。毕竟,对大众而言,考古是一个神秘的存在,大众愿意趋于这种真实感和现场感,由此生发有关过去的想象。 目前的资料初步整理有出土遗物的清洗、拼对、绘图等。对于18号墓,考古人员当下除了基本资料整理,更多的是实验室考古的内容。武志江说:”在实验室中将野外发掘的考古资料做精细化处理。因为实验室条件更好,更利于出土遗物清理。以陶器为例,实验室中清理出陶鼎里有牛骨,还有的有梅核,都非常完整。这种清理要是放在发掘现场,极有可能弄碎。“ 不能不说的,首先是传闻中那一锅“牛骨汤”。 18号墓中,编号为63号陶鼎内出土了牛骨,因挖掘之时墓葬内有水,出土的这只鼎也是汤汤水水,颇像一锅牛骨汤。 武志江介绍,这锅“牛骨汤”,主要涉及楚墓祭祀:“目前只发现一个鼎里面有牛骨,可能就是文献所说‘特牛’,即一只牛的意思。按礼制,用牛祭祀是高的级别,但战国时期礼制僭越经常发生。按楚礼的话,墓主人也应该是‘士’以上级别的,有可能是下大夫一级。” 正是墓葬形制、出土的陶鼎数量和祭祀用兽骨的种类(只有牛),表明了墓主的身份,而从出土铜剑、弓、箭等来推断,他应该是位士。 可这位士因何来到这里? “亡羊补牢”的典故出自这里 武志江说,文献记载,楚国要“立足江汉,封畛淮汝”。“18号墓所在的区域为战国时期楚城阳城址,是楚国在淮河流域重要的战略要地,这个墓主人必然是配合楚国发展战略才来到这个地方。” 18号墓主人所处的年代应该是战国中期。 “极有可能是楚怀王时期,最多到楚威王时期。这个年代楚国由盛而衰,通过数次战争丧失了对南阳盆地的控制权,仅保留江汉平原和淮河流域的领土,最后连江汉平原都没有保住,秦将白起将其郢都攻破,楚顷襄王(怀王之子)流揜于城阳。”关于这段历史,《战国策·楚册》中有记载。 在刚播完的电视剧《大秦帝国》中,秦将白起,被给予不少笔墨,正是他,将楚顷襄王威逼到城阳城。 “而城阳就是我们现在挖墓的地方。”武志江说,“当然,《史记·楚世家》中记载,楚顷襄王最后还到了陈,也就是现在的河南淮阳,那里还有他的墓葬(已经发掘,楚王级别的,随葬品一般,但是墓葬级别高)。他在去陈之前,应该在城阳城呆过一段时间。具体多少时间文献没有记载。” 就是这段时间,促成了“亡羊补牢”的典故。 武志江认为,“亡羊补牢”的故事发生在城阳城的可能性极大。 如今说到“亡羊补牢”,我们的理解不过是某人丢了几只羊,赶紧修补羊圈,尚为时不晚。 而《战国策·楚策》中的故事则是这样的——楚顷襄王荒淫无度,将劝谏的大臣庄辛赶出楚国。秦国占领楚都郢后,楚顷襄王后悔不已,派人到赵国请回庄辛,庄辛说:“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 此后,楚顷襄王励精图治、重整旗鼓。“很有效,楚国的政权又延续了50多年。淮河流域对楚国非常重要,从春秋中晚期开始占据,一直到楚国灭亡,楚国都是牢牢控制着淮河流域。即使它的老家,如江汉基地,春秋时被吴国攻破过(吴师入郢,春秋时期的大事),战国又被秦国攻破。但淮河流域它是一直控制的。”武志江说。 墓主人或许曾佩剑征战 18号墓及其周围大量同时期墓葬的发现,对研究楚国在城阳城地区的经营非常重要。 “原来讲城阳城,只知道它有一片贵族墓葬区,在城址的西南岗地,但数量非常少,只有十几座,级别都比较高,随葬品也很丰富,应该是封君一级的。但这次的发现,主要是下大夫或士一级的墓葬,他们是当时的中坚力量。从城址布局来说,西南岗是贵族墓葬区,城址东南的这一片是中下层武士及其配偶的墓葬。” 一座城的人员组成,恰恰是当时楚国历史境遇的一个证明之一,武志江说,这片墓葬的发现,对整个战国考古资料的补充,从宏观上没那么重要,但对城阳城来说,非常重要。 18号墓棺椁中,那位武士手持的是吴越式铜剑。从18号墓的发掘研究中,可以理出基于当时时代的线索。 自战国中期,浙江一带,已被收于楚国的疆土之中,吴越地区的先进制剑业深刻影响着楚国和中原。 18号墓葬发现了两把青铜剑,一把随葬在墓主人的左侧,另外一把在椁室的后室。虽然两把青铜剑形制有差异,但武志江说,他们都是典型的吴越式铜剑。 战国时期楚墓中男性随葬青铜剑的现象较为普遍,青铜剑之外,往往还随葬弓箭。“墓主人左侧这把铜剑,应是一把青铜剑,其特征是圆茎、有剑格,学术界一般将这样形制的剑称之为‘吴越式剑’”。武志江说,据考古专家田伟先生研究,这种剑在春秋中期之前,发现于我国东南沿海的浙江、江苏、福建等地,属吴越文化范围。至春秋晚期,吴越式剑的分布范围扩大到荆楚、齐鲁、三晋等地。到了战国时期,荆楚地区的发现非常多。 其原因主要在于:“吴越式剑制作精良,各国将其奉为国宝。还有,战国早期以后,吴越先后亡国,其地被楚人占领,为这种吴越式剑在荆楚地区的传播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 经过考古工作者初步观察,墓主人左侧这把铜剑,剑茎处(把手)有织物缠绕。剑身大致呈银白色,一侧刃部有小缺口,或为应力受损。 “也许,墓主人生前曾佩戴它征战。”武志江有这样的猜测。 (原文刊于:《钱江晚报》2017年3月19日A13版) 责编:韩翰 (责任编辑:adm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