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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在湘西龙山县里耶镇里耶古城1号井内出土大量秦代简牍，随后的发掘简报公布了部分简牍照片和释文，由于内容涉及秦代社会的各个方面，引起了学界的广泛讨论。2012年更详细全面的简牍资料《里耶秦简》（壹）出版，公布了湖南里耶古井中第五、六、八层出土的秦代简牍，研究者据此可以对这批简牍有更深入全面的了解。在这批简牍中，有两枚简涉及秦代地图的绘制细节问题，颇值得关注。一简出自第八层，由8-224、8-412、8-1415三枚残简缀合而成。陈伟主编的《里耶秦简牍校释》对其释文如下： “其旁郡县与椄（接）界者毋下二县，以□为审，即令卒史主者操图诣Ⅰ御史，御史案雠更并，定为舆地图。有不雠、非实者，自守以下主者Ⅱ” 在同一层出土的另一残简，与之内容有关，残缺更甚，由8-543和8-667两简缀合而成。释文如下： “…图酉水…Ⅰ …酉阳图□…Ⅱ …界不□事…Ⅲ” 这两枚残简可能都与地图的制作和管理有关，但材料公布以来，似乎没有引起学术界的关注。特别是第一简，属于转述中央政令简的一部分，虽然残缺不完整，但涉及地图制作和校对的流程，以及负责人员和各自的职责。传世文献如《管子?地图》、《周礼》、《战国策》中有早期地图使用的相关记载，但关于地图的制作绘制细节，里耶出土的这两枚简上的记载是目前所能见到的较早史料。  上引简中，提到卒史操图诣御史，御史按雠更并，定为舆地图，御史当为地图制作的主管。《史记?萧相国世家》记载，刘邦初抵咸阳，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并由此知道了天下的地理大势、关塞险阻。可知在秦代是由御史掌管地图。《史记?三王世家》：“臣请令史官择吉日，具礼仪上，御史奏舆地图。”亦可知汉舆地图的最高管理者是御史，均与此简所载相合。 由第一简可知，地图的实际绘制事宜是由每郡的“卒史”来具体操办的，如有问题则由卒史“操图诣御史”，并由御史审定定稿。对有“不雠”和“非实者”的情况，对郡守及其下属官吏有一定的惩罚措施。此御史当指监御史，乃监察之官，《汉书?百官公卿表》载：“监御史，秦官，掌监郡，汉省”。卒史乃百石之吏，是各郡及中央官署中的属吏，负责的事物颇杂，处理文书、宗庙等事务。史书记载萧何曾为泗水卒史，与监郡御史过从甚密。估计萧何在任职秦泗水卒史期间也曾从事过地形测量、地图制作类工作，所以知道它们的重要性，因此才有《史记?萧相国世家》所记载的那样，在初入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的情况下，“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从而使刘邦“具知天下厄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民所疾苦者”，奠定了夺取全国政权的基础。这里的“具知天下厄塞”，无疑是通过藏在秦中央的绘制详细的地图而得知。 第二简涉及对酉水流域地图进行绘制，有对酉水河流的绘制，也有对酉阳区域的绘制。里耶发现的大量秦简表明，此地为秦迁陵县治所在。迁陵原属楚国的黔中郡，紧邻酉水，司马错由蜀灭楚黔中郡，都是经由这里，是秦经略楚黔中郡的战略要地。酉阳距离里耶较近，酉水位于里耶近旁。虽然迁陵地处湘西的武陵山区，陆路交通十分不便，但由酉水转沅水，可直达洞庭湖，水路交通十分便利。直到近代，湘西地区主要区域中心的兴盛都是与水路密不可分的，在秦代酉水更是迁陵县赖以运输物资的重要水道。对该区域地图的绘制，可能和秦新灭楚国不久，需要对楚地进行详细的测绘有关，这里估计既有军事方面的考虑，也是新建立政权的基础性工作之一。 春秋末期的地图还是刻在木板上的，并由专人“负版者”运送。此版指一国疆域的图版，是国家的象征。在《论语?乡党》篇中记载孔子“式负版者”，对其表达尊重。甘肃天水放马滩战国秦墓中出土有四块木板组成的七幅地图，其中三块是两面绘制，一块是单面绘制。到战国末期时，地图则已有绘制于布帛之上的了。文献记载荆轲献督亢地图于秦，图穷匕现，即为明证。不过此图带有国礼的性质，用料考究，而普通行政或军事地图，如里耶秦简所记载的区域地图绘制，可能还是在木板上进行。  早期地图的绘制，军事作用是最为强调的，所绘制的内容多与军事行动的便利有关。《管子·地图》记载：“凡兵主者，必先审知地图。轘辕之险，滥车之水，名山、通谷、经川、陵陆、丘阜之所在，苴草、林木、蒲苇之所茂，道里之远近，城郭之大小，名邑、废邑、困殖之地，必尽知之。”目前能见到的放马滩战国木版地图，以及西汉地图如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图和放马滩纸地图残片，河流、山脉、聚落等是地图的重点绘制内容。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地形图绘制于公元前168年之前，距里耶地图简的年代相去不远，涉及的地理方位是长沙国的南部，与里耶简所述绘制地图的地方临近，一定程度上可以由此了解秦代地图的制作情况。该地图的地貌、水系、居民地、交通线等地图基本要素绘制详细，特别是河流测量准确，用粗细表示流量的大小（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地形图的整理》，文物出版社，1975年）。马王堆地形图遵循了“主区详而邻区略”的原则，此制图原则估计也在不同郡县的地图绘制过程中得到遵守。简文中“其旁郡县与接界者毋下二县”一句，因简的前后都还有文字残缺，不易理解，但似乎是要求每郡负责各自辖区内的地图绘制。也就是说，在统一的制图原则和技术标准下，如实绘制自己辖境内的地图。这里难以明白的是，如何处理边界以外的地图。残简提到“界不□事”，似乎显示在绘制区域边界时，对该如何处理进行规定。从第一简的简文推知，在里耶地图的绘制中对地图上各行政区划交界部分的勘定，比较审慎，不由交界的两县裁定，而是由御史根据实际情况“案雠更并”。 西晋裴秀在《禹贡地域图》序中提到的“制图六体”，是对之前制图理论的系统总结，但秦汉制作地图是如何具体操作和管理的，史籍缺载。里耶相关的地图简虽然残缺，却为我们提供了秦代制图管理的一些细节，因此显得弥足珍贵。（作者单位：北京联合大学应用文理学院历史文博系） （《中国文物报》2014年1月17日6版） (责任编辑：admin) |